世界真奇妙。
五十三岁的李植长叹一口气,回忆往昔的他,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怅然之色。
他出身贵族之家,但与别人不同,李植从年少时就对“道家”及其痴迷,在别人都想着怎么考取功名,怎么扬名立万的时候,李植的梦想却是我什么时候能够皈依三清。后来,经过种种种种努力吧,这个梦想总算是成真了。抛却一起的他,的确是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道士,但是
“观主,你就说这笔经费你批是不批吧”
李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少年道士,脸上立刻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他斟酌地说道“是这样的清风,师叔觉得你那个电击实验实在是有点危险,要不然你在考虑考虑。”
“不行不行,我今年的论文数据就指着这个了,必须得完成。”
“可真的很危险啊,难道你忘了上个雷雨天,你差点没死在黄铜柱旁的事情了”
“这有什么”少年道士大手一挥,自信表示“为真理献身,贫道死不足惜。”
李植“”。是的,这就是他会如此叹气的原因,在他年少的时候总是梦想着能够出家当道士而现在他梦想成真了后却猛然发现,他这个道士与别人家的道士有着本质的区别。别的道士研究的都是神学、戒律、玄论、金丹,可是他们知物观研究的却是各种化学和物理知识。
三清在上,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李植经过漫长的沉思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是的
要不是她拿着一张化学元素表把自己领到了岔路上,他何至于到现在都回不了头哇
“观主、观主”有小童儿蹦跳跑来,张口就说“天使来了。”
所谓天使即为皇家使者,多数由宦官内侍担当,果不其然,一刻钟后李植就见到了来人。
对方带来了当今太后的口谕。
“哀家明儿过来看你,别想着逃跑哦,后果你清楚。”
李植听得此言面色骤然一垮,脸上也露出十分凄然的神情,大约是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过可怜了吧,连内宫的天使都忍不住出言安慰了几句,李植却一直摇着头,害怕的差点没有流出眼泪来。但是圣意不可违啊,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在第二天的时候,圣驾还是如约而至了。
“呦,好久不见了,看见你这张哭丧脸,真是叫哀家心情愉悦啊”
李植闻言讷讷了两声,站在那里,不敢接话。
没办法,他打年少的时候就这样,那是从骨子里就打怵这个女人啊
其实今日不单单是太后娘娘自己来了,甚至连陛下也跟着驾临了,赵煊看着眼前一脸耸眉搭眼的道士,心里知道这人就是自己母后的前夫了,而且还是主动抛弃母后的前夫,一脸褶子丧里丧气的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起码是远远不如父皇的,赵煊心中自信的如此想到。
事实上,这座耗资千万的知物观也的确不负曹恩英的期望。这么多年下来,在农业和矿物业上都有着价值不菲的巨大贡献。他们研究出了一种专门能够杀死蚜虫的农药,有效遏制了长江以北大面积麦区的虫害情况,他们还研究出了几种高效的除草剂,除菌剂,大宋每年粮食产出之所以能够节节攀高,其中少不得他们的功劳,而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还成功开发出了新能源沼气。
众所周知,沼气能够发电。
“你去寻钰儿吧,母后要与观主单独说些话。”
“是”赵煊闻言点了点头,其实他母子两个今儿之所以突然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抓某个离家不回的小兔崽子的。
少年官家一离开,李植肉眼可见的缓缓吐出一口气。
曹恩英见状便玩笑道“干嘛那么紧张,说起来,你也算他的长辈嘞”
李植闻言脑袋立刻摇晃成了拨浪鼓,忙不迭地说道“不敢不敢。”他有几条命啊,敢当皇帝的长辈,况且官家明显不怎么喜欢他,刚才看自个的眼神凌厉的跟刀子似的,充满了挑剔与防备。
“前段时间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可好些了吗”曹恩英很是关心的问道。
因为做实验而炸炉,从而受伤什么的,简直丢死个人。
李植颤颤地说道“多谢太后关心,贫道无事。”
曹恩英点头说了句“那就好”
李植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满是活力与雍容的女子,终是咬了咬牙问了句“娘娘也好吗”
曹恩英听了这话立刻自嘲地笑了笑“一个寡妇有什么好不好的,总归是熬着日子过呗。”
李植“”瞬间心虚。
曹恩英见状扯了下嘴角,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除了悔婚那一次,李植这个人其实一直以来都挺老实的,偶尔逗逗他什么的,总让曹恩英觉得格外有趣。时间就这样在旧友之间的谈话中悄然而过,等到少年天子捉着自己弟弟的耳朵回来的时候,曹恩英和李植已经谈到今年该给汴京城多少家庭通电的问题了。
“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李植闻言立刻就在官家和昭王殿下豁然望过来的视线中,满头大汗地表示,不用不用,您少来这里几趟,说不定贫道我还能多活几年呢
曹恩英“”他说话欠打这一点,也是几十年都没有改变过呢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怕被哥哥再继续揪耳朵吧,钰儿一骨碌的就钻进了母亲的马车中。
“看您把师傅吓的,魂魄都快去见太上老君了。”昭王殿下一脸谴责地说道。
“呦,现在都学会胳膊肘朝外拐了吗”曹恩英冷笑一声,当下抬起手,狠狠给了二儿子两个脑瓜崩“你自己算一算都多久没回宫了,是不是哀家不来,你就要继续窝在这里啊”
昭王殿下闻言立刻狠狠叹了一口气,樱花色的嘴巴撒娇一样的噘起,嘟嘟囔囔地说道“守云师兄最近正带着我们研究凹凸镜的成像问题,可有意思了,娘你为什么要打扰我啊”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应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曹恩英冷冷问道。
昭王殿下玉手一挥,冷静表示“算了,我原谅你”
然后这次就不是脑瓜崩,而是狠狠打了后脑勺了。
就算你长了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蛋,但也绝对不能中二,绝对不能
“观主,圣驾已经走远,咱们也该回去了”有可爱的童子在身边提醒地说道。
一直遥遥望着车队远去的李植这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他和气地说道。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出家,没有选择逃婚,那么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李植其实并不讨厌曹恩英,谁会讨厌一个既漂亮又有个性的女孩子呢,嗯,除了她稍稍有点凶这一点之外。当初写下那份和离书的时候,其实李植是抱着许多歉疚之意的,因为自己并没有遵守诺言,而是选择了一个人逃跑。“终有一天,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子作为一生的伴侣。”当时的他,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着的。“所以,完全没有必要以我妻子的身份来度过余生,那对于你来说,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转过身,踏上青石铺就的山梯,李植默默念了句“无量天尊。”
“当然不恨他”马车中,面对着儿子的疑问,曹恩英认真地说道“你娘我啊,还是很喜欢追梦少年的”
虽然是个道士梦。
但那也是少年的梦想啊
1067年,仁宗皇帝去世的两年后,新帝登基的第一次开科取士开始了,天下学子们经过数轮堪称艰苦卓绝的考试,终于有一批最顶尖的人才成功走进了紫宸殿参加了最终的殿试。
大殿之内,一片肃然。
曹恩英端坐于珠帘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屏息静气,一个个奋笔直书的学子们,心里颇有几分感慨之情。按照北宋定下来的规矩,殿试其实是不淘汰考生的,换句话说,只要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人都是半只脚踏进官场的“录取者”。但还是有高有低的,毕竟殿试可是关乎着考生将来入仕和升迁的级别,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终于,一声钟鸣后。
考试结束。
殿试的结果,将由大学士以及本次科举的主考官、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大臣等一干人代为评阅集众人之智,择出十份试卷出来,由皇帝太后御览,钦点出前三名来。抡才大典乃国之根基自是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于是众考官们披肝沥胆慎之又慎的开始阅卷,结果等到成绩正式公布皇帝太后点出了状元、榜眼、探花之后,很多人才猛然发觉,咦这次百花书院的学生,上榜率居然如此高。
这是当然得了
宰相韩琦面无表情的默默想到此次殿试的策论就是关于新政的,而不巧的是,王安石的新政与当年范仲淹的新政又有异曲同工,一脉相连之痕迹,而百花书院众所周知,它的第一任校长就是范仲淹啊
看来太后这是铁了心的要支持王安石了。
韩琦冷冷想到连储备了这么多年的人才都用上了,可见其决心之强。毕竟范公当年变法之所以会失败,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人才贮备上的不足。
想法是好的。但真的要实施的时候,执行者反而第一个无法理解新政,于是一个个的就开始瞎指挥起来,百姓们可不就要受苦了。
“我的会因为死亡而消散,但是我的思想却会永远流传下去。”想起自己最为敬重的那位先生离京前的话语,韩琦心中不禁漾起阵阵波纹来。
这,就是所谓的火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