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妙约到了闪星录音工作室的一号录音棚周日的档期,而恰好8号这天晏清四合院主楼后院也将正式进驻施工单位,闪星那边也会派相关的监理工程师过来。
因为这个原因,苗妙不得不留在家里,她还约了当初给四合院安装门禁系统的供应商上门,她跟闪星那边商量过,打算将后院里那扇通向后海北沿的大门单独做一套临时门禁系统。
这样既方便了施工监理方人员自由进出,同时晏清工作室私人录音棚施工期内所有基建物料、录音棚采购的设备、甚至工程设备车辆都能经由后海北沿那条宽敞的车道从后门直接送进来。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苗妙纠结的问题来了,第三期节目除了你的背包、女儿情之外,还做了首一生守候,翁怀憬也会去闪星录歌,她苦于分身无术没办法守护晏清。
临出发前苗妙拉着章雅梦再三叮嘱,到了闪星后要时刻盯着翁怀憬的一举一动。
“那个女人有间歇性暴躁症,哎呀,老章你就别问细节啦,反正时刻盯着就行了,眼神、气势一定要凶一些”
限于保密协议又或者其他原因苗妙囫囵交代着,最后还自我安慰了一句:“对了,卿姐也会去,应该没多大问题的。”
帝都北五环草场地艺术村
闪星录音工作室一号录音棚录音控制室
章雅梦觉得苗妙下的这个指令真的令人很尴尬,她好几次察觉到邵卿和周佩佩用异样的眼光在打量自己。
她悄悄打字传出消息:“小喵!翁怀憬全程完全没有要跟清哥交流的意思!”
章雅梦很快便收到了回信:“很好,收到,继续保持警惕!”
即便这样苗妙居然还不放心,只要章雅梦超过五分钟没有传回消息,她就会一直微言轰炸,老章有些受不了喵总的碎碎念了。
其实如果章雅梦汇报时对翁怀憬的描述再详细一点,这会苗妙估计已经放下家里一堆事杀到草场地了。
或者直接加上这样一句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翁怀憬是背着那把吉他过来的。”
但是老章并没有。
跟邵卿一行三人在闪星楼前碰面时,看到了翁怀憬背后那把吉他,晏清自以为精妙,他闻弦歌知雅意地通过邓斌借了把手风琴。
进了一号棚控制室后,晏清先做的也是你的背包的编曲。
当他招呼着翁怀憬进棚做一生守候这首歌的真实乐器伴奏录音时,翁教授其实反应了一会,才跟着晏清一起进棚。
通常录真实乐器伴奏声分轨时,都会采取一件一件乐器独奏这样分开来录,这样一来省去了演奏者相互磨合的时间,二来解决了同步度的问题,毕竟后期混音时混音工程师可以对有瑕疵的地方进行调整、修改。
当然也有很多音乐制作人坚持着高标准的多乐器合奏录制,前世的晏清也属于这一挂。
他耐心地检查、调整好自己选好的两款拾音话筒以及立体声话筒的高度、拾音角度等各项参数后,才给密封玻璃后监棚的邓斌一个磨棚信号。
翁怀憬进棚后的表现显然不是那种第一次在录音棚里录多乐器合奏的新手,再加上他俩之间超强的默契从现场舞台一直延续到了录音棚里,他们甚至只录了三遍,效果就征服了晏清那副拥有绝对音感堪称监听级别挑剔的耳朵。
两首歌人声干音的录制同样顺利,当晏清录完你的背包的干音后,坐回一号棚录音控制室那台音乐工作站前准备开始数字混音时。
章雅梦眼睛亮了起来,翁怀憬第一次主动走近了晏清,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手里还拎着那把吉他。
老章做了个错误
的决定,她举着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一直坚持微言骚扰自己的苗妙。
“报告小喵,一切正常,这是他俩第一次距离隔得没超过一米。”
结果一秒后苗妙的电话就直接拨过来了。
电话里传来的是苗妙方寸大乱的声音:
“挡到清哥面前,立刻,现在就过去,老章!我马上过来。”
章雅梦捧着被挂断的手机,完全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她犹豫着要不要冲过去打断正在混音的晏清。
幸好没过多久一边接听着电话的邵卿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她从手机听筒里听到了苗妙已经带着哭腔的声音:
“卿姐!如果翁怀憬再来上那么一次,我跟她不死不休!”
“没事不要激动,小喵,什么都没发生,冷静卿姐在这里你还不放心么,我就奇怪了,还说今天老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苗妙嗷呜道:“我没办法冷静”
邵卿美目一转,招手道:“佩佩你过来,发个视频通话给你苗姐,让她安安心心在那边看着,这样放心了吧,小喵。”
邵卿献祭了周佩佩的自由成功安抚住了暴躁的苗妙。
她右手依然搂着章雅梦。
“吓到了吗,老章。”邵卿笑吟吟的问着章雅梦。
章雅梦表现还算淡定:“还好,卿姐,这是怎么了,清哥跟翁教授以前”
“我们所有人都签过了保密协议,除了晏清跟怀憬”
邵卿做嘘声手势,她又八卦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只是问他们以前的关系,确实是你所猜想的那样。”
俩人会心一笑,章雅梦默契地将话题转开。
晏清、翁怀憬对邵卿这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晏清偷吸着那抹似乎稍稍浓郁了一些的迷迭香味儿,继续端坐保持着对混音进程的效果监听。
“我今天带着〈格桑花〉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录一生守候。”
翁怀憬清清冷冷的声音悠悠飘到了晏清被监听耳机包裹住的耳朵里。
「格格、黄花梨木这些都很好理解桑不是倚飒吗?」
所谓〈格桑花〉应该说的是翁怀憬手里这把吉他,只是晏清不太明白桑字所谓何物。
他抬起头望着翁怀憬的双眸。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晏清轻轻地呼吸着,翁怀憬眼神流露的情绪让他很难解读出来。
晏清心底没由来的飘过了四句很贴切的歌词: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犹豫在似即若离之间
似是浓却又很淡
这一眼,晏清心跳得格外的快,几乎快蹦出胸腔。
剧烈的心跳让晏清有了缺氧的错觉,他撤下监听耳机,有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空气。
“你似乎不打算录女儿情?”
翁怀憬的眼神恢复了以往那种古井深潭无由波的状态。
「本来打算偷偷等你走了再录来着」
对视中,晏清的眼神流露出罕有的腼腆和一丝彷徨。
“我打算灌张黑胶唱片带回家听只是不打算发,录还是想着要录一版”
“那你不带琴。”
翁怀憬眼底淡淡一抹暖意和几缕娇憨。
“我没有琴了。”
纠缠的视线中,晏清回答得有些窘迫。
“喏,现在你有了,暂时借你”
轻轻拎了拎手上的吉他,
持续对视中翁怀憬依旧大方从容,只不过眼底深处藏着些许心虚,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你要不要也录一版?”
晏清眼神渐渐变得清澈透亮。
“好!”
翁怀憬很干脆应下,眉目间跃跃欲试,她稍稍向前一步,将吉他递给晏清,自然挪开了视线。
吉他伴奏也录了两版,只不过翁怀憬进棚前选了晏清弹的那个版本,把她弹的伴奏留给了晏清。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在晏清低头继续做着混响处理时,翁怀憬蓦然在一旁吟了首诗,她清冷的声音似有意又无意问了句:“灵感源自清代曾碱译本的仓央嘉错诗集?”
“对啊,雪域上最大的王,世间最美的情郎”
晏清抬头望着翁怀憬,心有所思回道:“他还有首诗,写得也是极好。”
自补完晏清几部纪录片导演剪辑版后心里的猜测终于得到回应,翁怀憬不自然眼角一红,她满脑子都是仓央嘉错那一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晏清心头轰鸣不已,他想的却是另一首:「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心旌激荡间,俩人相对的视线一触即溃,偌大的录音控制室里只有数字混响设备持续运转的声音在窸窣作响。
这阵沉默一直持续到晏清将四首歌的数字母带音源处理好,他随手点开一首女儿情,刻意没做太多混响处理的成品效果从主监听音箱听来别有一番风味: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伊
爱恋伊
愿今生常相随
在翁怀憬的歌声里,晏清将存着一生守候和两版女儿情数字母带音源的U盘递给了她。
翁怀憬清清冷冷地接过U盘,收拾好吉他,淡淡一句:“走了。”
晏清没有抬头:“那下周见”
“下周见”
翁怀憬没有停步,她招呼着远端的邵卿和周佩佩出了录音控制室,直接离开了闪星。
虽然外表依然清冷,晏清敏锐地察觉到翁怀憬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面对他时大大方方又坦坦荡荡。
「下周,还有五天呢我能举重若轻地保持她那种心如明镜的态度么?」
他偷偷在心里自问自答着:「没错,翁怀憬是这具身体的前女友,但从容面对她不就行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晏清按捺着心里的悸动,面如平湖般开始灌制唱片。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突然一个声音在晏清心里反复叩问着,就此终结他这一轮扪心自问。
终于灌完黑胶唱片,领着章雅梦走出闪星那栋楼,晏清抬头望了眼,帝都此刻的天空阴沉着呈现出一片灰蓝,四周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那股淡淡的迷迭香味道。
晏清心底的某首歌又冒了出来: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需都归还
无谓多贪
天早灰蓝想告别
偏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