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部门成立二十年一直没为妖精建立相关规则和部门,就是因为妖精真的是当世的极少数派。
前四任全国各地到处跑的特殊部门部长加在一起二十年,也没有一个日常在家的苏云韶半年时间遇到的多。
要不是和上司的电话还通着,高然真的很想问苏云韶一句:你是自带亲近buff吗?能不能借我用用?撸秃滚滚马上还你。
亲近buff自然是玩笑话,更多的还是因为苏云韶赋予了没有灵智的圆圆和糯米名字,带他们脱离凡身步入修炼一途,他们俩天然亲近苏云韶。
三只幼崽中只有桃夭和苏云韶没什么关系,是去度假的时候半路遇上带回来的。
听完三只妖精的来源,对面挂掉电话,应该是忙着开通办理证件的渠道去了。
高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内容,深以为然。
“云韶,你以后多出去走走吧。”
苏云韶:?
“不然我带你去大熊猫动物园看看?”万一又遇上了一只适合赋名的滚滚呢?
苏云韶:“……现实点。”
玩闹两句,赶紧回到正题,“渠道开通以后,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带他们过来办理。”
高然还想见见那只可爱的大熊猫幼崽呢,自然没有不应的,“你要是没空,可以全权交给我,放心,我绝对会保护好他们的!”
高然越是信誓旦旦的样子,苏云韶越是担心好好的滚滚过去,被撸秃了回来。
秃了也就秃了,下一次长出来的毛发更好,问题是她不知道得用什么手段才能哄好嚎啕大哭的秃毛圆圆,这个才是最伤脑筋的。
“目前圆圆和糯米还不能变成人形,我可以先带他们过去做个登记,办好相关手续,等什么时候他们能变成人形了再去办理身份证。”
说起身份证,苏云韶就想起另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户籍怎么办?”
高然:“你现在的户籍是跟随你爸妈的吧?他们三个要么和你一起跟着你爸妈,要么放我们部门……啊,放我们这应该不行。”
户籍放在特殊部门名下,和加入特殊部门的性质差不多,圆圆糯米和桃夭不用问都知道是要跟着苏云韶的,不能那么处理。
苏云韶想了想:“还有两个月我就满十八周岁,到时我单独立户,就能把他们的户籍放在我这里。”
户口独立需要许多条件,成年只是第一个,还需要经济独立,有自己的住房等等。
对身为天师有足够收入的苏云韶来说,其他条件都不是问题,最大的毛病还是年龄,只要苏爸苏妈同意她单独立户就没问题。
苏爸已经知道苏云韶的身份和职业,反对的可能性不大,而苏妈那边……看来不管红姨的事能不能解决,天师的身份都得尽快说了。
高然:“下个月玄门大比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到时候不会逮着一个人狂甩天雷符吧?”
当然,这就是开个玩笑,苏云韶用天雷劈个工地还要他和恒术帮忙遮掩,不可能在玄门大比上那么明目张胆地使用,他就是关心一下。
苏云韶:“我最擅长的还是符,趁这段时间多准备一些符备着吧。”
“玄门的宝器确实少,也比较难搞,你可以搞点阵盘啊。”高然参加过玄门大比,比较了解其中的规则,“符箓和阵盘都是可以带的。”
“没有限制吗?”
“没有。玄门大比三年一次,每次的决赛都会去发生灵异事件的地方,要求参赛者解决。举办方只是稍微打探消息,确认适不适合进行比赛,并不会打探得太过详细,因此会有一些危险,不限制携带的物品。”
主要还是因为能进入玄门大比决赛的人都是好苗子,万一因为没有护身的宝贝出了事,玄门界和举办方都损失不起。
既然说起来了,高然就把玄门大比的一些规则详细地告诉了苏云韶,比如玄门大比分为淘汰赛、半决赛、决赛三个阶段。
淘汰赛主要是为了淘汰一些没有经过系统学习,学得七零八落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就是半吊子和骗子。高然给苏云韶的那份邀请函可以跳过淘汰赛,直接进入半决赛,能节省不少时间和功夫。
半决赛和决赛会在每一个参赛者的身上挂一个摄像头,记录当事人的一言一行。场地里各处都是摄像头和监视者,有现代的电子科技,也有玄门的符箓阵法,用各种手段杜绝作弊的可能,看到参赛者最真实的表现。
高然解释道:“淘汰赛会从符箓、阵法、驭鬼、风水、算卦等多方面进行,时间跨度大,过程繁琐,但一直以来没有废除,没有采用推荐和邀请制,就是想从民间挑选合适的人才进一步培养,这也是玄门大比最初举办起来的目的。”
“玄门一道没有好师傅领进门打好基础,徒弟根本学不出东西来。近些年的玄门大比没有发现什么好苗子,渐渐的就演变成了各个门派比拼炫耀自家子弟实力的场所。”
这是严重的两极分化,好的越来越好,差的连门都入不了。
基于玄门的没落趋势和现代人对封建迷信的抵触,苏云韶非常理解。
见时间还有剩余,高然把上次参加玄门大比的过程拎出来说了说,最后总结道:“我觉得以你的实力闯进决赛不成问题,最后能不能得第一,就得看这一次的决赛在哪,以及其他人拼不拼了。”
听高然这么说,苏云韶就知道会有几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好奇之下不由问道:“和慧心比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高然笑了,“慧心和郭婉清都是这一届玄门大比的热门选手啊,方有德和萧成也会去参加,我和恒术道长还是评委,我们俩都有资格发邀请函,是我快上一步,道长才没给你发。”
恒术是真的惜才,想通过此次玄门大比让各个门派认识苏云韶这号人物,方便她日后行事,也是不希望她成为一个游离在外的独行侠。
苏云韶上辈子没听说过什么玄门大比,高然所说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一听全是熟人,立即没了陌生感。
她至今没想起自己的玄门师傅是谁,正好趁此机会向他们打听打听,看看有谁比较像同门,再顺藤摸瓜找找师傅。
时间差不多了,高然还有事就先走,临走前反复叮嘱:“等我有空就去你家撸滚滚啊!”
苏云韶:“……赶紧走吧你。”
今天周五,她是翘课出来的,见快到放学时间就不打算再回学校,给柏星辰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把包带出来,自己在包厢里休息会儿。
才刷一会儿手机,收到了鬼使们发来的消息。
阮玫:【大人,红姨忽然要回j市了。】
苏云韶:【怎么回事?】
葛月:【红姨还要带卓经纶一起回去。】
云溪:【早上大人出门以后,阿姨约红姨出去逛街,两人一点左右回来,也没见吵架或者心情不好的样子,红姨带了一点东西就让司机送她和卓经纶出门。】
阮玫:【不行,车开了,我得跟上去看看!】
苏云韶:【不用去。】
葛月:【……她已经去了。】
苏云韶:【没带多少东西就说明很快会回来,没有跟上去的必要。】
云溪:【偷听两句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葛月:【说不好,她是我们三个中胆子最大的,没准就跟过去了呢。】
云溪:【有可能。】
苏云韶:【……】
事实证明,阮玫的胆子确实很大,她真的一路坐车坐飞机地跟了过去。
j市离b市不远,红姨和卓经纶下午出发,六点多就到了。
母子俩在飞机上吃过晚餐,下了飞机直奔老家,那间红姨住了十多年的老公寓。
红姨和卓然给周妈买了大房子和店面,左邻右居都夸女儿和女婿孝顺,可周妈宁愿让新房积灰也要住在老公寓里。
别人问起来,周妈就说住在这里几十年习惯了,和邻居们都熟悉,有什么事可以照应一下,不想搬到一个那么陌生的地方去。
红姨觉得她妈穷久了,不习惯有钱人的生活,不会享受。她每次回娘家要么住酒店,要么住那套大房子,从来不住家里。
她不喜欢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在这里她总会看到哥哥和周爸的影子,他们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指责她是杀人凶手。
今天,故地重游,红姨意外平静。
她甚至有心情告诉卓经纶,她曾经在这个小区的某个地方摔过跤,在某一棵树下埋过死掉的小鸟,在墙边喂过流浪的小猫咪。
卓经纶觉得今天的母亲有点奇怪,似乎特别和蔼可亲,容易接近,还说起了从来不会说的琐事。
明明母亲以前从不喜欢听他讲学校里的事,他每每说个开头,母亲就会说:你有时间想那些浪费时间,不如多看几页论文。
他希望这样的场景能更久一些,久到可以连起来编织成回忆,藏在记忆里,当他再次被母亲冷待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卓经纶不敢胡乱说话扰了母亲说故事的兴致,安静地侧耳聆听。
有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的邻居过来了,看到红姨还能认出她来,“周红?你好久没回来了,我也没听你妈说你要回来啊。”
红姨笑道:“花姨晚上好,我是有事回国,突然想来看看妈,我每次回来,她都要准备这准备那的忙活好几天,太累了,我就没提前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啊。”邻居被说服了,转眼看到卓经纶,眼前一亮:“好精神帅气的小伙子,简直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这是谁呀?”
“是我儿子。”红姨让卓经纶走近一点打招呼。
“花奶奶晚上好。”卓经纶礼貌问好。
花奶奶眯着眼都看不太清楚,把藏在口袋里的老花镜拿出来戴在鼻梁上,看清楚卓经纶的面部轮廓和五官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得托老花眼镜的手在颤抖。
怪不得周红这么多年都不带儿子回来探望外婆,原来是这样啊!
红姨一眼就能看出花奶奶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她出轨外国人给丈夫戴绿帽,不敢把儿子带回来吗?
换做以前,红姨会客套地解释两句。要是花奶奶说话过分了,她还会不轻不重地反刺回去,把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今天她就觉得这一切挺没意思的,那么用心地经营自己的名声有什么用呢?她再能干,再聪慧,老公依然出轨,儿子依然要死。
名声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死都死了,哪管自己究竟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花姨,都这么晚了,我就不跟您多说了。”红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卓经纶跟了上去。
他们母子还没走远,就听花奶奶和人聊起八卦,开头就是一句:“依我看啊,周红肯定是被她那有钱老公给赶出来了!和隔壁老王生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她老公还真能忍啊!”
卓经纶:“……”他分明是父亲出轨情人生出来的私生子,和母亲没有关系,为什么花奶奶看到他就觉得是母亲出轨,而不是父亲出轨呢?
他很想赶回去和花奶奶解释,为母亲澄清,可看母亲抬头挺胸一点都不在乎旁人说什么的模样,就觉得没那个必要。
那个过去会因为别人说一句“那是过季款吧?”,就把当季新品全买了一遍的母亲,忽然之间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活得轻松自在了,挺好的。
卓经纶不知情,只把一切往好的方面去想,而知情的阮玫大概有了点猜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因为在死亡面前,很多生前执着的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
对红姨来说,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别人看轻她,诋毁她,为此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名声的牢笼里,活得规规矩矩、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直到准备献祭灵魂拯救亲生儿子,红姨才明白人活一辈子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抛弃了那些随时可以丢弃的身外之物和束缚。
看着那样的红姨,阮玫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不论红姨生前做过多少坏事,算计过多少人,是多么不可令人原谅的恶人,在她决定为儿子献出灵魂勇敢面对未知危险的这一刻,她就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老公寓没有电梯,楼梯间的灯不是声控的,需要自己去按。
红姨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上去,卓经纶在后面一只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用手机的手电筒为红姨打光照路。
一层又一层,高跟鞋细后跟敲击在水泥地上的清脆声音停了。
家到了。
这是一扇贴了倒福字和大红春联的老旧大门,房子有些年头,门上的漆都剥落了。
红姨站在门外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妈,我回来了。”
这一声“妈”喊得很是平静,没有每一次带着人参燕窝回来炫耀豪门生活的迫不及待,没有迫于孝顺名声不得不每年春节远渡重洋回来看望周妈的烦躁,平平常常的一声妈,似乎穿越时空回到了三十年多前。
那时候,这间房子里住着一家四口,身负巨债,日子拮据,忙忙碌碌,全是烟火的气息。
十几岁的周红梦里只有自己捧着一封写了许久的情书,羞答答地和学长告白的画面,而不是她亲哥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亲爸被水泡得青肿的尸体。
十几岁的周红梦见一家四口在漂亮整洁的大洋房里生活,穿着公主裙的她在弹钢琴,哥哥拉着锯木头般的小提琴,周爸一回到家就瘫软在沙发上,要周妈给他揉揉肩按按腿。
“这么晚了,谁啊?”周妈踢踏踢踏地踩着塑料拖鞋过来,吱呀一声拉开门来,“红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周红穿着高跟鞋,比周妈高了一截,借着高度优势,她很清晰地看到周妈头上藏不住的白头发,眼角夸张的鱼尾纹,脸上的一颗颗老年斑。
妈老了。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红姨如此清楚地认知到:是我让这个家变得不完整,是我自认为妈摆脱了拖后腿的儿子和丈夫会变得幸福,是我让妈临到老了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孤独地守着这间曾经住过一家四口的老房子。
“妈。”红姨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连忙转过身来,悄悄擦拭掉眼泪,“经纶,快喊外婆。”
卓经纶二十一岁第一次见外婆,咧着嘴,脆生生地喊:“外婆!”
“哎!”周妈笑得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
望着眼前一家三口感人的重逢画面,阮玫觉得自己在这儿过于煞风景了,她后退两步,准备在楼道里等一等。
刚动了动,就见周妈的眼神越过卓经纶,看向了她。
阮玫:?!
惊得跳了起来,下意识躲进卓经纶的背后。
这么一躲,等她再探出头来看苏妈时,周妈已经不再看她,仿佛并没有看到她一般。
阮玫也不确定周妈刚刚是眼神不好就那么掠过了她,她是在自己吓自己,还是周妈真的看到了她。
她不敢一只鬼在外面等着,小声说了句“打扰了”,跟在红姨和卓经纶身后进了门。
女儿和外孙毫无预兆的到来令周妈立即忙碌起来,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擦桌的,没有一刻停得下来。
红姨也不阻止周妈忙碌,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仿佛是想把周妈的身影深深地印进脑海里去。
“你们回来得这么突然,我都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可怎么办呢?”周妈不知所措地擦了擦手,转身就要去房里拿钱包,“也不知道超市还开着不,我现在去买点东西。”
“妈,你不用忙,我和经纶都吃过了。”红姨阻止道。
“吃过了呀?”周妈搓了搓手,眼神乱转,看到了桌上的橙子,“那吃水果吗?邻居送来的橙子挺甜的,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橙子了。”
红姨笑道:“好啊。”
周妈把桌子上那几个表皮黑乎乎的丑橙子拿进厨房,知道女儿爱干净,开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了好几遍,找出家里最好看的盘子,摆在上面,再拿出来。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剥的橙子,不喜欢切的,说是切好的橙子吃起来容易卡在牙缝里。”
周妈用那双被家务操劳得黝黑粗糙的双手剥起了橙子,“我给你剥,你就不用脏手了。”
“好啊,谢谢妈。”红姨笑道。
剥橙子的周妈忽然停了下,怔怔地看着红姨,仿佛看着她,又仿佛透过这个四十多岁的女儿看到了五六岁的女儿。
五六岁的女儿真乖巧呀,从不认为别人的付出理所当然,她给女儿剥一个橙子,削一个苹果,都会得到女儿甜甜的感谢。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时间过去太久,周妈有些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在搬到这里以后吧?也或许是在她把女儿那些宝贝的公主裙小皮鞋拿去卖掉以后。
“外婆,我来吧。”卓经纶的声音把周妈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不用,你妈就爱吃我剥的橙子,她哥和她爸剥的都不要。”周妈低着头一点点地剥橙子,再不敢看一眼女儿。
红姨把眼前低着头剥橙子的周妈,和三十多年前为她剥橙子削苹果的周妈重合在了一起。
大概人只有在真正当了母亲以后,换了身份,才能懂得过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不懂事吧?
年幼的她对母亲说的那一声感谢,是真的感谢吗?不,那只是老师教导他们的礼貌用语。
年长些的她对母亲任性地喊:你不要用那双卖猪肉的手碰我的水果!喊得周妈连忙收起那双用洗洁精洗得干干净净的手。
前几年的她会对母亲说:你就不能搬出这间快要倒塌的破房子吗?周妈勉强地笑了笑,只说房子挺好的,不会塌。
如今的她,坦然地接过那个剥得坑坑洼洼的橙子,撕开一瓣,塞进嘴里,笑着对周妈说:“谢谢妈,很甜,妈也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