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时期,云嘉树云丽丽就看着自己的父母长辈怎么从外面买女人,怎么把刚买过来要死要活的女人调/教成心甘情愿留在村里,就算被别人带走也会自己摸回来。
如果有人迷路到了云村,他们又要怎么把人合理地留下来。
男人很难对陌生的云村产生归属感,给他们再多的好处,男人也只会拿了好处就走,而女人不一样。
她们舍不得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只要早点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让她们怀孕,基本就搞定了,因此云村只会把女人留下来。
在一次次的摸索尝试之中,云村的长辈为此写了一本拐人秘籍,每一个村民都能倒背如流。
云嘉树云丽丽太熟悉其中的过程,也见过长辈怎么应付警察,相关流程烂熟于心,他们从没想过整个云村会被人用这样的方式一锅端了。
自从被警察抓住,从山上带下来,他们就疯狂地在心里演示,稍后被问询时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要怎么回答才能对自己更为有利,能否装作无辜的不知情者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以及……如果把相关的责任全部推给其他人,自己能不能脱罪。
可惜,答案是否定的。
正因为云嘉树和云丽丽在云村生活了多年,他们对其他村民的了解甚深。
所有人是利益共同体的时候,大家还能互相协作,瓜分一点利益。
当自己的权益受到损害,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只会尽力保全自己,为此不惜出卖他人和整个云村。
更不要说,村子里还有一个被救出来的丁淑婉,那个女人怕是会把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全部倒个精光。
就算丁淑婉知道得不多,光她要吐露出的那些,就够整个村子定罪了。
知道退路难寻,云嘉树和云丽丽就放弃了。
此时的苏云韶高然秦朔在监控室,通过摄像头拍到的画面,观察云嘉树和云丽丽的反应。
被留在审讯室的其他村民都是紧张忐忑的,担心会被问什么问题,担心自己的将来,唯有云嘉树和云丽丽,他们俩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
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他俩有什么后招。
即便喝了孟婆汤,没了前几辈子的记忆,云嘉树和云丽丽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苏云韶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因为他们没在十八层地狱受刑,没尝到做坏事的报应,这一世才没有收敛。
观察了一会儿,秦朔举手投降:“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这两块硬骨头非常难啃,要想在短时间内撬开他们的嘴,获得你们想要的信息,可能需要用些特殊手段。”
武力派高然:“……”
“只能看云韶的了。”
特殊部门到底还在体制内,他不可能在审讯室内把人打个半死再问,要做出那种事,他这个部长的位置几个小时后就能被人撸下去。
苏云韶点头:“行。”
审王翠花那次也是在审讯室进行的,有了经验,她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回高然陪苏云韶一起进去,用高然特殊部门部长的身份,对云丽丽进行心理施压。
先选择云丽丽,而不是云嘉树,也是因为苏云韶觉得比起云嘉树,身为女性的云丽丽更好攻克一点。
此次审讯由苏云韶主导,高然就是来当个吉祥物,所以冷着脸坐在一边,只说了一段开头:“你和云嘉树的审讯是同时进行的,现在就看你们俩谁先开口,主动坦白的那个我可以向上面申请从轻处罚。”
云丽丽嗤笑:“这种话你们也就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们整个村子犯下的事再怎么从轻处罚,也不可能让我光明正大地在外面生活。你死心吧,我不会说的。”
高然早就知道不可能轻易地让云丽丽开口,听到这话也不气馁,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冷冰冰地盯着云丽丽。
苏云韶接过话头:“你自己都知道罪孽深重,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助纣为虐?同是女人,你不觉得那些行为太过分了吗?”
“有什么过分的?”云丽丽欣赏着自己漂亮的指甲,不给苏云韶和高然半个眼神。
“是她们自己运气不好,被人贩子给拐来,我们可是出于同情才好心帮忙买下,把她们留在村子里,有的吃,有的穿,不然谁知道她们会被卖去哪里,会遭遇什么?”
苏云韶:“你觉得你是在拯救她们?”
“不然呢?”云丽丽翘起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苏云韶,“说起来,你还未成年是吧?年纪轻,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是正常的。我就好心一点告诉你,人贩子会把我们不要的女人卖去哪里吧。”
“到了我们村,还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我们村里人,当个正常的女人。到了其他地方,她们只会是完完全全的生育工具,从上到下伺候三代人,生完上个生下个,脱光衣服,打断双腿,只要留着肚子能生就行。”
云丽丽的话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可这些确实都是事实。
秦朔抓过不少人贩子,循着人贩子给的线索找去的时候,发现原来好好的一个姑娘,几年间一直窝在地窖里生活,春夏秋冬只有一块草席裹身,一天一包饼干,吃喝拉撒全在地窖里。
想跑?没有衣服,怎么跑?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跑?
就这,还不算是最惨的。
秦朔见过最惨的案子是,原来如花似玉笑容常开的女人被一根长长的铁链锁在猪圈里,每天吃得少,干得多,白天帮家里做饭干活打扫喂猪,晚上成为那一家子所有男人的泄欲工具。
更可怕的是,女人被铁链锁住逃不出去的消息被村里的其他人知道了,那些男人会趁夜摸过来侵犯她,她天天吃不饱,连反抗都没力气。
直到女人怀上了不知是哪个男人的孩子,才被从猪圈里放出来,那也只是从邋遢肮脏的猪圈移动到环境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柴房。
就连怀孕挺着大肚子,都无法逃离这群畜生的侵犯。
女人哪里愿意生下这么恶心得来的孩子?
她一次次地故意摔跤,用柴房里的木头敲击腹部,总算把孩子给打下来了。
可那并不是噩梦的结束。
长期的营养不足和卫生条件之差,令她在小产后细菌感染,生了大病,高烧不退。
这家人没有带她去医院里看病,就把她丢在柴房里让她自生自灭。
细菌感染很少能够靠自身的免疫力撑过去,一般都需要吃药。
没有药物治疗,女人靠着强大的求生意念和对着这家人的复仇意志活了下来。
秦朔赶过去的时候,女人经历反复怀孕流产,已经被折腾得没了人样。
救出来之后送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已经失去了当母亲的能力,在长期的折磨之下,精神有些不正常了,经常会出现幻觉。
秦朔本以为女人回到家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在家人的陪伴之下慢慢恢复过来,谁知道……
女人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小女儿,他们把这个年纪能当孙女的小女儿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把经历万难回来的大女儿放在一边。
并不是完全不管,只是比起年纪尚小非常需要父母关心照顾的小女儿,早已成年还精神不正常的大女儿就被忽视了。
最后,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女人跳楼自杀了。
苏云韶见过更惨的,因怨气与恨意太过深重,死后化作厉鬼前来报复,将那一整村的人全部虐杀。
她知道云丽丽说的话在某方面来说是事实,但这并不能改变从事人口买卖这件事本身犯罪,并且云丽丽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拯救那些人,只不过是此时此刻在为自己开脱罢了。
云丽丽许是看苏云韶年轻想吓唬她,把那些被人贩子卖去偏远地区女人的下场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小妹妹,你现在知道我们买那些人是在做好事了吧?”
审讯室内的高然和正在看监控的秦朔,差点骂出声来:艹,你怎么不说你是在做慈善呢?!
“如果你买卖人口也算是在做好事……”
苏云韶绕过桌子,一步一步走到云丽丽的面前,风轻云淡地说,“那我现在杀了你,也算是在做好事啊。”
面前的女孩分明是在微笑,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杀意,可是云丽丽就是觉得毛骨悚然。
许是因为女孩能笑着说杀人,好似完全没有把她的生命放在眼里。
不,不对!同样的事,云丽丽也做得到。
她会笑着提议村里的男人们把怎么都教不好的女人玩完以后丢去后山,可她从没亲手杀过人,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血腥。
“你杀过人吗?”云丽丽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问了出来。
“呵。”苏云韶轻笑了一声,弯下腰来,漆黑的双眸盯着云丽丽的眼睛,“当然。”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普通人看不见的幻阵刷的一下开启。
高然与秦朔还在疑惑苏云韶的这句话是为了吓唬云丽丽,还是真的动手杀过人,那边云丽丽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自言自语起来。
“是你,巫妙——!”云丽丽脖子青筋鼓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作为村长云立根的女儿,云丽丽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
她很小就知道自己的爸爸是特殊的,她可以仗着爸爸的关系在村子里横着走,喜欢什么,有人会给她,不喜欢什么,那东西就不会再在她面前出现。
村里有许多小孩,其中长得最好看的就是云嘉树,他的名字也是那么多小孩中最文艺最好听的一个。
云丽丽喜欢云嘉树,从小就缠着他一起玩。
办家家酒的时候,她总是要当云嘉树的新娘,并且霸道地不允许其他女孩子来当。
云丽丽很认真地对云嘉树说:“嘉树哥哥,我以后要嫁给你,当你的新娘!”
云嘉树比云丽丽大几岁,知道村子里在做什么,也知道云丽丽以后会嫁到云村外面去,总会笑着摇头。
“丽丽很漂亮,以后会嫁给有钱人,住大房子,嘉树哥哥没有那个福气。”
云丽丽习惯了被顺从的日子,不喜欢被人拒绝,一听云嘉树这么说就很生气,她气呼呼地跑走,云嘉树无奈之下只好去哄她。
生气的云丽丽很快就被哄好了,继续黏黏糊糊地跟在云嘉树的身后,一口一个嘉树哥哥,一口一个我要嫁给你。
再长大一点,云丽丽从当村长的父亲那里知道了村里的事,也就明白云嘉树为什么会说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身为村长的女儿,她从小衣食无忧,不做苦活,把一身皮肉保养得那么细致,就是要等到合适的年龄,被送去嫁给有钱人的。
少女想嫁给心上人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可云丽丽不甘心。
这份不甘心在看到云嘉树处处对巫妙献殷勤的时候,一点一点达到了顶端。
云嘉树对云丽丽不假辞色,却对巫妙百般殷勤,还不被巫妙放在眼里。
这一切落入云丽丽的眼里,只会觉得巫妙不识好歹。
她既庆幸于巫妙不喜欢云嘉树,不会和她抢,又难过于她那么喜欢珍视的心上人,根本不被别的女人放在眼里。
云丽丽想:云嘉树这么喜欢巫妙,是为什么呢?喜欢她的穿着打扮吗?喜欢她的一言一行吗?还是喜欢她的声音呢?
云丽丽是被精心养大的,她喜欢大红大紫,艳丽的颜色,艳丽的穿着打扮。
巫妙从小就被巫琼带在身边,巫琼靠给村里人看病收点钱,母女俩的日子过得比较清苦,衣服也都是比较耐脏的深素色。
巫琼死后,巫妙小小的年纪就承担起了给村里人看病的职责,那么大点的人就要上山采药。
她天真善良,医者仁心,有时候甚至有些愚蠢,和云丽丽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巫琼没嫁过人就把女儿生了下来,所以巫妙是一个父不详的未婚私生女,是村子里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存在。
云丽丽根本看不上巫妙,知道巫妙是她父亲强迫巫琼生下来的女儿之后,更看不起她了。
她讨厌巫妙,讨厌到恨不得扎巫妙小人,却不得不因为云嘉树喜欢,在背地里模仿巫妙的一言一行。
云丽丽的衣服大多都是红色、紫色系,家里没有巫妙常穿的素色衣服。
她完全可以用想换个穿衣风格的理由让父母给她买,可自尊不允许她大张旗鼓地买那样的衣服,被所有人知道自己是在学巫妙。
于是,云丽丽考虑许久以后去找巫妙,问巫妙要穿过的衣服。
巫妙很愚蠢,也不问她为什么要就给了。
拿到衣服的云丽丽闻到了巫妙身上的香味,知道巫妙没什么钱,不会去买外面的那些护肤品和化妆品,那都是巫妙自己调制的香膏。
那种清新淡雅还带着点药香的香膏,味道很特别,令人闻之不忘。
整个村里的女孩和女人之中只有巫妙一个人在用,就连早死的巫琼用的也不是这个味道。
云丽丽丢给巫妙一支她觉得颜色太过嫩粉不适合自己的口红:“我拿这个和你买你在用的香膏。”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点就行,不用给我这个。”巫妙哪习惯用什么口红呀?把自己提早做好的香膏分了一罐出来。
云丽丽分明不屑使用这种不是大牌的东西,但是看到巫妙不用好的护肤品化妆品都能保养得非常细腻滑溜,近看都没什么毛孔的皮肤,打从心底里觉得羡慕。
她不想把这些表示出来,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如巫妙这个私生女,“每一样都给我一点,我等下拿其他东西过来和你换,就眉笔吧,你都没几根眉毛,画一点好看。”
这话说的是事实,巫妙的眉形完全继承了她妈,是一道弯弯的柳叶眉。
就是眉毛比较稀疏,用眉笔画出眉型会更好看。
巫妙每天采药、晒药、制药、看病,忙得不行,哪有空打理自己呢?
可是她看出云丽丽不愿意一分钱不给,白白拿她的东西,只好点了头。
拿了那些东西,云丽丽躲在房间里,穿着巫妙穿过的衣服,用着巫妙在用的香膏,梳着和巫妙一样的发型。
看着镜子里的人,云丽丽知道这不是巫妙,她怎么做都无法成为巫妙,也不想成为巫妙。
然而,天意弄人。
这一天,云嘉树来家里找村长,“立根叔在吗?”
听到云嘉树的声音,云丽丽高兴地跑了出去,跑到门外才想起自己现在的穿着打扮不太妥当,又急忙跑回去了。
只是,云嘉树还是看到了她,“妙妙?”
云丽丽跑开了,心跳如鼓。
她终于发现巫妙是父亲私生女的一个好处,那就是:她和巫妙的身形、背影很是相似。
再换上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伪装一下声音,一般人是很难认出来的。
那天以后,云丽丽的脑海里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注定要嫁出去,不能嫁给心爱的嘉树哥哥,那么我是否能够在那之前真正拥有他一个晚上?
得不到他的心,我也要得到他的人!
云丽丽更努力地模仿起了巫妙。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还是云丽丽,要嫁给有钱人,云嘉树不可能碰她,所以她要以巫妙的身份和云嘉树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私底下筹谋许久,顺利地将云嘉树约到祠堂后面那棵茂密的槐树底下。
那天晚上,云很多,偶尔会遮住月光。
月光再少,也不是无月的夜。
身形和背影再相似,也不能改变长相,只要云嘉树看到脸就会发现她究竟是谁。
云丽丽用提前准备好的一根丝带捂住云嘉树的眼睛,以害羞的理由,以巫妙的身份,成功地睡到了心心念念的嘉树哥哥。
年纪小的时候,巫妙还会和云嘉树来往,巫琼死后,巫妙为生计所迫,年纪渐渐大了起来,几乎不怎么和云嘉树单独相处。
许是因为陌生了,也许是因为终于能拥有心上人的激动,云嘉树并没有认出自己拥抱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巫妙。
云丽丽以为拥有过一次就会放下心中的执念,老老实实地按照村里的安排去偶遇那个有钱人,嫁给有钱人。
事实证明,执念之所以为执念,就是因为内心的极度执着和过度追求,并不会因为拥有过就能够放下。
没拥有前,她想着只要拥有一次就够了。
拥有之后,她想着要是能够这么一直拥有下去就好了。
云丽丽知道自己变得贪心了,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和不堪,不甘于她只能借用巫妙的身份,不甘于她不可以光明正大地以自己的身份睡云嘉树,不堪于……
她分明看不起巫妙,却只能用巫妙的身份来实现自己的少女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