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云韶让桃夭给她加了个幻境,随便换一张有肌肤问题女人的脸,挽着苏妈的手,堂堂正正地走进香雅美容会所。
先一步溜进监控室的马景辉说了声“进”,前台以为眼前的陌生人“苏云韶”没有问题,微笑着将她们迎了进去,也不意外昨天苏妈才来过,怎么第二天又来了。
每个第一次来她们会所的客人,都会惊异于产品的功效,而后成为最忠实的顾客。要不是老板规定顶多两天一次,很多客人每天都想来呢。
前台:“今天开个双人间吗?”
苏妈:“嗯。”
到了房间,前台把她们交给美容师,由美容师引她们去浴室。
苏妈和苏云韶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脸都没弄湿一点就满脸怒气地出来:“把你们店长叫过来!”
美容师估计没少遇到这种情况,出去叫来了前台。
是的,这个会所的店长兼职当前台。
估摸着也是因为前台和监控室所在的马景辉相连,一般人干不了这个前台工作。
前台笑着走进来:“我就是店长,客人是有什么要求吗?”
苏妈:“让美容师们先出去,我有事要和你单独聊。”
前台使了个出去的眼神,两个美容师一起离开,顺手关上了门。
“是她们的服务不够好吗?我可以给两位客人再换两个美容师,一定让你们满意。”
苏云韶一直观察着前台,发觉这人的言谈举止和做事方式都很老练,不知是为人如此,还是在这干了两年有了充分的经验。
她扫了一眼前台左胸口的铭牌:店长习秀丽。
“习店长,我们并不想为难你的店员,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天,这才把她们支出去。”
“这样啊。”习秀丽笑容不变,“那客人想和我聊些什么呢?”
苏云韶:“聊聊你和方老板。”
习秀丽的笑脸僵住了,很快反应过来,十分官方地道:“方老板是我的恩人,如果客人想问我老板的事,我想您问错人了,我虽然是这家店的店长,可我们老板并不是只在这里开店,也不经常过来巡视。”
苏云韶并不意外,会所的生意火爆成这样,没有分店才奇怪。
“可我怎么听说你和方老板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呢?方老板每次来店里,都会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都说得这么具体明白了,习秀丽再不意识到面前的两人是特地来找茬的就傻了。
她不再维持任何笑容,冷冷地望着苏妈和苏云韶:“所以呢?你们是他老婆派来找我茬的?”
好家伙,还是个家有悍妻的人设。
这一点可就跟方有德极为不符了,那家伙母胎单身三十年,估计接触最多的女性就是自己的女鬼使。
苏妈并不知情,全程保持高深莫测的表情,苏云韶画了枚真言符丢过去,不动声色地开始套话:“我很想知道,你一个破坏他人婚姻和家庭生活的小三,究竟是出于什么底气,能够这么横?”
“小三?”习秀丽哈哈大笑,态度极为自信与嚣张,“那我就告诉你,在感情之中,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方老板喜欢的是我,睡的是我,根本不爱家里的那个黄脸婆,要不是当初方老板发迹的时候黄脸婆家里有出过一点力,你以为她现在还能霸占方太太的名头吗?”
苏云韶:“……”
苏妈:“……”
母女俩都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意外的答案。
苏妈借着扶额的动作,按住了脑门上蹦跶的青筋,代入感太强,她已经想锤死面前这个过于张狂的小三了。
“我怎么记得,在感情中没有名分的后来者才是小三呢?”
习秀丽“呵”了一声,抱胸冷哼,居高临下且鄙夷地望着苏妈:“这就是你们正室的想法?感情里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当然是被爱的那个最有理。”
苏云韶一脸受教的表情:“所以用你的理论来说,只要方老板找到更年轻更漂亮更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就能成功越过家里的老婆和你,变成真爱,而你们俩都成了小三,对吗?”
习秀丽:“……”
这话一听是歪到不能再歪的歪理,却是习秀丽刚说的那套《真爱非小三》理论,令她一时难以找到反驳的点。
“方老板不喜欢你这样的平板身材。”习秀丽单手背到身后拉套装,收紧腰身,挺起足有g杯的胸脯,她里面穿着低胸的文胸和衬衫,愈发显得胸大腰细。
“我这样的才行,你懂吗?小妹妹。”
小妹妹苏云韶:“……”
她是真的不懂,“习店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看上方老板那种靠女人起家发迹,有了钱就在外面养小三小四,又老又丑的男人?”
习秀丽极快地否认:“他不老不丑!”
“我说了那么多,你只反驳最后一句,显然认同他靠女人的发家史,知道他在外面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女人。”苏云韶微笑道,“你很清楚自己在他那,只是个来到首都随便应付一下就能睡的女人。”
“我不是!”习秀丽高声辩驳,气得胸脯起伏连连。
就算自甘堕落做小三,她也不愿意自己在其他女人眼里是个谁都能睡的随便女人,那就和妓没差了!
苏妈惊讶捂嘴,表情夸张:“不会吧?你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多和他睡几次,他就真的能喜欢上你,和家里的老婆离婚再娶你吧?”
完美地履行苏云韶给的任务:刺激女店长。
习秀丽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显然曾经有过那样的妄想。
苏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怜爱地望着她,好心劝说道:“小姑娘,天还没黑,别总做梦,还是那么离谱的梦。男人可比你想象中的现实多了,他今天能抛弃陪他做生意发家的糟糠妻,怎么保证明天不会抛弃你?”
习秀丽低着头,无话可说,良久,嗫喏道:“我都为他堕过好几次胎了,他不会那么对我的。”
闻言,苏云韶去看习秀丽的脸,面相确实显示她有夭折的一儿一女。
“你不会打着大肚子上门逼婚的想法吧?”
习秀丽眼神闪烁,不敢和苏云韶对视。
苏云韶的那双眼睛过于透彻,她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仿佛心底所有龌龊的思想全被看穿,非常不舒服。
苏妈和苏云韶被气笑了,藏在雷击槐木手串里的一众鬼使差点被气晕了。
阮玫钻出半个脑袋来,发现自己没有被排斥出去,大着胆子问:“大人,我能骂她吗?”
苏云韶摇头,还没到暴露玄门中人身份的时候。
阮玫只好钻回去,只是实在气不顺,在珠子里怎么来回转悠都生气。
其他鬼使心里也不痛快,同是女人,实在见不得有女人这么自轻自贱。
“习秀丽。”苏云韶面无表情地直呼其名,“你不会以为自己能和方老板来一段霸道总裁爱上天真无邪小前台的偶像剧剧情吧?他不是真总裁,你也不无邪,怎么就天真到相信这种放在电视里都过于没有逻辑的剧情?”
习秀丽刚满二十一岁,在职场上经历再多,也还是一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被苏妈和苏云韶几次三番地用这样的口吻逼问着,心里已经很憋闷了,再被苏云韶一说,脑子一炸,直接吼道:“我有什么错?”
“我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爸妈生的前四个都是赔钱货,直到第五个才是儿子,我一生下来就注定得不到父母的半点眼神,是四个姐姐你一把我一把地把我拉扯长大的。过多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想要傍个大款,多从他那捞点钱,过更好的日子,这有什么错?”
习秀丽挺起胸脯,抚摸自己的腰肢,抬起长腿搭在凳子上,怒气冲冲地吼:“你看我这样的身材和条件,不好好利用起来抓个有钱男人养我一辈子,在外面风吹日晒辛苦一整年都比不上我陪方老板多睡几次,我傻吗?”
苏妈只能摇头,经历不同,观念不同,说不通的。
苏云韶:“那你可知道你口中的方老板并没有老婆。”
习秀丽正把搭起来的腿收回去,猝不及防听到这话,一个没注意,脚“咔”地崴了一下,她穿着足有十公分高的细跟高,崴上这么一下,疼得脸都白了。
可她顾不上脚踝的疼痛,连忙追问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方老板家里没有老婆,那他岂不是一直都在骗她?
等等,方老板骗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睡她?为了不负责任?
想明白的那一刻,习秀丽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她不愿意相信这种结果,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青春和付出,还有那两次堕胎都是为了这么一个薄情寡义满口谎言的男人!
“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他那么喜欢我,口口声声喊我宝贝,不会这么对我的!”
说得多了,习秀丽自己都要信了。
可她的眼里已经流出了似乎知道什么的泪水,长长的两条泪痕划过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颊,恰似她完整的一颗心上裂出的两条缝。
苏妈不忍摇头,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自欺欺人吗?欺骗女人利用女人的渣男实在太可恶了,活该下地狱!
苏云韶摸出从善儿那借来的手机,调出方有德的照片,打破习秀丽最后的一点可怜幻想:“他的真名叫方有德,今年三十岁,没有女朋友,更没有老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既然花费时间和心思布置下这样的局,必定不会用方有德的真名,否则太过显而易见,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怀疑是陷阱。
只有用了假名,故意掩饰,才能证明“方有德”是真的。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
习秀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没有提及真名的事,只哭着问:“他没有女朋友没有老婆,为什么要骗我他有家室,让我当小三?为什么在我欢欢喜喜告诉他我怀孕了的时候,逼着我打掉?两次啊!”
内心深处有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回响,其中一道在说:这两个人非常可疑,她们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没有证据不可以轻易相信。
另一道在说:你自己心里不是存在一样的疑问吗?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苏云韶:“因为我认识的这个人叫方有德,母胎单身,满脑子的锻炼和事业,连异性的小手都没拉过,你认识的这个叫方老板,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目的嘛……可能只有你知道了。”
习秀丽:!!!
真相过于震惊,惊得习秀丽眼泪都停了,“你在胡说什么?我认识的人分明就是他,就是这张脸,这双眼睛,这张嘴,我和他睡了那么多次,不可能认错的!”
苏云韶叫了声“桃夭”,桃妖开启幻境,将她变成方有德的模样,乃至于拥有方有德的声音。
“你说的,是这样吗?”
习秀丽连连倒吸气,震惊又害怕,倒退好几步,抓着一旁的屏风,娇躯颤抖,眼泪掉得更凶狠了。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要来作弄我?”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苏云韶又叫了声“桃夭”,桃夭撤掉所有幻境,露出她真实的相貌来,一个面容略显稚嫩神态过分淡然的十七岁女孩。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或许你还记得我?”
“我记得你。”习秀丽依旧抓着屏风不敢过来,崴了的脚踝没得到治疗和照顾已经快速肿了起来,可她好似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你是前天被我拒绝接待送走的那位客人。”
“是我。”苏云韶点头,“你还记得那天我进门的时候,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非人的手段都露出来了,习秀丽哪会不知道苏云韶前天上门和今天伪装之后再上门,都是有意为之?
“有人告诉我,你不能进。”
苏云韶循循善诱:“理由呢?”
“没说。”习秀丽摇头。
等在门口好半天的马景辉穿门而入,在习秀丽的面前从无到有,从头往下一点一点地显现出身形。
刚刚显出个脑袋,马景辉就迫不及待地和习秀丽打招呼:“习店长,我们终于见面啦!”
习秀丽:!!!
鬼啊——又惧又怕,又惊又吓,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要厥过去。
“别晕。”苏云韶一把抓住习秀丽,按在习秀丽的眉心上,往里面注入丝丝元气。
习秀丽分明预感到自己要晕过去了,但是怎么都晕不过去,气得狠狠地拍掉苏云韶的手,绝对是她在搞怪!
“别生气。”苏云韶蹲下身去,抓起习秀丽没受伤的那条腿,帮她把累人的高跟鞋脱下来,又抓起习秀丽受伤的那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聚起元气搓揉着红肿的脚踝。
“放松,很快就好了。”
习秀丽惊慌之下更觉受宠若惊,从来没人这么对她,这种令她觉得自己被珍视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清清白白跟方老板的时候,她羞怯地说自己是第一次,方老板很温柔地对她,很照顾她初次的感受。
那天晚上,她觉得自己是被珍爱被疼惜的。
自那以后,她无数次地想从方老板身上再度找寻到最初的感受,可他似乎已经厌烦,再不曾给予那么一点温柔。
今天,她竟然久违地在一个女孩身上又体验到了被珍视的感觉。
习秀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不成只有第一次才是珍贵的吗?她又能有几个第一次呢?
很快,隐隐作疼的脚踝变得不那么疼了。
再过一会儿,脚踝就彻底不疼,也不红不肿了。
“好了。”苏云韶把习秀丽的脚放回地上,转身从一旁的架子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高跟鞋多累啊,这里没有在意你身高和仪态的人,换掉吧,暂时解放一下双脚。”
习秀丽做不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就那么紧紧地盯着苏云韶,看着她帮自己揉脚踝,看着她去取拖鞋,看着她笑着劝说自己解放累了的双脚。
“为什么?”
苏云韶:?
“什么?”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习秀丽瞥见自己因常年穿过高的高跟鞋而有些变形,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丑陋的脚,连忙藏进拖鞋里面。
“我都把你赶出去了,你还那么讨厌当小三的我,还关心我做什么?”
苏妈:???
错觉吗?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你赶我出去是因为老板的要求,我是讨厌小三,可你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呢,刚刚那么说只是想刺激你,让你说出更多讯息。”苏云韶按顺序一句一句地回答着,却见习秀丽不太关心的样子。
习秀丽一直盯着她,想要的似乎是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苏云韶便道:“女人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很难,有能力的情况下,我希望能尽量照顾到每一位女性。”
习秀丽不懂苏云韶在想什么。
她的母亲说女人都是赔钱货,辛辛苦苦养到那么大,一分钱赚不回来,嫁出去还要贴嫁妆,除了赔钱没有别的用处。
为此,四个姐姐出嫁的时候父母没有给一毛钱,后来姐姐们除了过年就再不回来了,回来也没有好脸色。
习秀丽以前不明白,长大后才知道嫁妆的多与少看家境,可要是一毛钱不给,那就说明家里人对这个女儿丝毫不在意。
如此一来,哪怕被夫家折磨至死,又能有谁来帮你出头?
所以她知道,家人是靠不住的,能靠得住的唯有钱财,只有钱才不会背叛她。
苏天师唇角微扬,“谁让我重女轻男呢?”
那一瞬,习秀丽仿佛看见少女的身后有无数朵艳丽的红玫瑰盛开,灿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