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面颊苍白,像是个病人,瘦瘦小小整个人陷在轮椅里的模样很是惹人心疼。
长寿岛上的孩子不多,生活在海边的孩子赶海钓鱼等活动一个都不少,皮肤大多是有些黑的,小小没见过五官这么精致好看的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年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锐利,面色冷厉,哪有什么瘦小和可怜?
分明隔着两百米还要多的距离,却像是精准地看到了偷看他的人,和小小对上了视线。
小小被吓了一跳。
她经常坐在这里盯着人看,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被她看过之后还会回头过来看她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以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更没看那么久。
偷看人被当场发现总是令人尴尬的,小小做贼心虚地缩了起来,还很担心少年会不会问爸爸自己是谁,想着万一少年来找她算账问她为什么要偷看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想着反正等会儿要被爸爸骂,可能还会被抓起来用竹条打屁股,小小气鼓鼓地爬起来继续盯着那边,哼,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后续证明,纯粹是她自己脑补太多。
可能是觉得小小对自己不具有任何威胁,少年从轮椅上站起来,跨上了岸,身后的男人抬起轮椅上岸,而后分明走过几步脚没问题的少年又重新坐回轮椅之上,被男人一路推了过去。
小小不认识那个少年和男人,善儿却认出来了。
那是年少时期的顾泽,至于那个男人……年纪看起来有些大,有不少白头发,面容则是和曹奇有点相似。
根据曹奇先前提供的情报,在他之前跟着顾泽的人是曹奇他爸。
善儿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主观因素影响,觉得这个人是曹奇他爸就顺着这么想,觉得他和曹奇长得有点像。
她认真地记下这个人的长相和特点,准备回去以后问苏云韶或者百晓鼠要照片看看进行最终确认。
很快,少年和男人上了岸以后就离开了小小的视线。
按理来说,只是一面之缘,顶多是看到的少年好看一点,坐着轮椅有些奇怪,应该不至于让小小如此记忆深刻。
事实就是,就是这么一面让小小为之恐惧,细思极恐的那种恐惧。
少年的长相过于好看,是属于病弱的美,尽管看起来有点怕怕的,小小自小没遇到什么令人害怕的事,就算是祭海神,被丢下海里的孩子也不是她,所以她大着胆子偷偷跟了上去。
推轮椅的男人回头看过一次,发现跟着他们的是个小孩子就没在意,小小因此顺利地一路跟了过去。
从码头过去的路还算平稳,能够坐着轮椅,到了上村以后,那边的路都是用从矿井挖出来的小石子铺的,穿着鞋子去走都觉得硌脚。
小小很好奇那个少年坐着轮椅要怎么过去,会不会被震得屁股颠成四瓣,甚至可能会被震到整个人跳起来。
她失望了,少年是走下轮椅,自己直接走过去的,等到了平缓一点的路再坐回去被推。
小小:???
自己能走路却要坐轮椅,这么懒的吗?还是说大城市里的人都这样?
小小带着满脑袋的问号,看着少年和男人进了村长家。
村长家的房子是两间二层楼和隔壁一平顶,太阳好的时候会在平顶上晒花生晒番薯,本来平顶那里有一面围墙,某一年台风来的时候刮倒了,村长家想着台风每年都要来好几次,刮倒一次修一次,又麻烦又费钱就没修。
村长家的房子是靠山修建的,后门一打开就是山壁的那种,这里的山不高,只要从山间小路上去,再从那边跳过来就能到平顶。
上村里的孩子都喜欢玩这种有点危险又不是很危险的刺激游戏,小小也玩过,小孩子们还组团去村长家的平顶上偷晒花生吃过。
她知道自己跟进去是肯定不行的,只能偷偷地进去,就爬上山跳到平顶,再通过村长家二楼常年开着通风的房间里进去。
进去后,小小一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咯吱咯吱作响,声音太大,吓得她立即屏住呼吸,壁虎似的贴在墙壁上,一点不敢动弹。
她过去经常来村长家玩,甚至把村长家当成捉迷藏的地点,但是还从来没做过偷听村长谈话的事。
主要也是大人说的那些事,小孩子都不感兴趣,没什么好偷听的。
今天会过来偷听,也是想知道那个长得好看的少年,是不是以后就这样在他们村子上住下来了。
长寿村有点排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外人来。
小小长这么大,见过的外人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这也是她明明有点害怕又忍不住跟过来的主要原因。
小小直觉自己下去的话,会被村长拿糖果哄出门,因为爸爸妈妈如果有事要谈,不想让她和哥哥听到,就会用糖果或者零食哄他们去外面玩。
她站在楼梯上犹豫了一下,没有跑下去,而是趴在平顶的楼顶上,耳朵贴在上面。
这么做的好处是不会被发现,坏处是几乎听不到
苏云韶的幻阵是建立在被施术人记忆的基础上展开的,只要是被施术人看到过的东西,哪怕本人并不理解那是什么,不记得其中的细节,都会一一在幻境中展开。
但被施术人没有看见的内容,就不可能会在幻阵中自动补全的,因此小小听不见,善儿也听不见。
小小在平顶上趴了许久,没听到少年和男人的声音,只听到一点村长说的什么“人命”“那不行”“杀太多”“孽债”,语气很不好,还生气地跺过好几次拐杖。
等她能够听得很清楚的时候,男人推着少年的轮椅去了隔壁住下。
“我答应你。”村长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无奈和无力,有点像是哥哥闯祸却积极认错绝不悔改时爸爸妈妈有的反应。
小小使劲摇头,村长都两百多岁了,那个少年才十几岁,她的比喻可真是错得离谱啊!
少年瞥了眼平顶的方向,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
小小对此半点不知,竖着耳朵听着点。”
村长叹气,那种无力感更重了:“……好。”
当天,村子里就传出了村长家来了两个外人的消息,据说那两人很有钱,村民们把家里藏着的旧东西送过去,可以换来不少钱。
良志和他老婆去村长家问了,回来后在家里翻箱倒柜地翻着旧东西,最后拿了几样落满灰尘的东西洗干净以后送过去,第二次回来就很高兴地说家里有钱了,可以过点好日子。
小小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善儿辨认出来后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能看出来一点,还是因为苏云韶和百晓鼠把假顾放的地下室搬空了,有些东西要存放到百晓鼠的空间里去。
为此,百晓鼠把空间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重新整理以后再放回去。
在这个过程中,百晓鼠就和家里的妖精崽崽和鬼使们介绍了他的存货,一个是为了拓宽他们的眼界,另一个也是想炫耀自己的存货。
良志和他老婆不认识那些东西,只觉得是祖辈没什么用又不舍得丢掉的垃圾,堆在家里占地方,能卖一点钱都是赚的,以相当低廉的价格贱卖掉了在外界价值十分高昂的炼器材料,还偷笑着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顾氏集团本就是在玄门内乱时期靠着倒卖玄门宝器发家的,会忽悠着不识货的村民贱卖那些东西不奇怪,善儿骂了一句“顾泽无耻”,也无法改变什么,那都是二十多年已经发生过的事了。
就是其中有一样东西让善儿比较在意。
那是一截颜色漆黑,有点像是雷击槐木一样的木头,雷击槐木本身有养魂的功效,会令鬼魂觉得舒服,这一截木头给善儿的感觉更舒服。
唔,她的知识面还是不够广,回去以后得多向百晓鼠取取经,否则凡事都得问大人和百晓鼠,那多不好啊!
小小经常跑去村长家串门,大多时候能够看见少年坐着轮椅在前院晒太阳,睫毛分明,浓密纤长,比爸爸给她买的娃娃好看多了。
她大着胆子跑去和少年搭话:“我叫顾小小,你叫什么啊?”
少年意外地看她:“你不怕我?”
“有一点点。”小小实话实说,比了个小拇指一丢丢的动作,看到少年的脸就笑了,眼里闪烁着小星星,“可是你长得好好看啊。”
少年失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是个颜狗。”
“颜狗是什么?”小小没听说过这个词。
少年:“颜狗就是你这样只看脸不管人家到底是什么人。”
小小听懂了,觉得这两个字还挺贴切,羞愧地捂住了脸。
少年笑着问她:“你几岁了?什么时候生的?”
小小并没防备,一一回答,少年心算一下,十分意外地道:“你竟是个阴时女。”
“阴时女是什么?”又是小小听不懂的词汇。
这一回少年没有回答她,只说:“等你长大就来找我吧。”
小小自认和少年认识,有空就会跑去村长家找他,少年大多时间是没空的,有空了也和她说不了几句话,可小小觉得那样就很好,就是村子里越来越奇怪了。
少年来了以后,爸爸天天跑船,每天都从外面往岛上拉一些人。
奇怪的是,来的人那么多,却没有几个回去的。
小小坐在家里的窗户旁边,数着过来的人和回去的人,总觉得有好多人都留在了村里,但是不论她怎么在村子里转悠,都没有看到那些外乡人。
这太奇怪了。
他们村子又不吃人,为什么那些人有来无回呢?
小小抓住妈妈:“妈妈,前几天来我们村的那些人去哪儿了呢?”
良志老婆的脸色为之一变,抓着女儿胳膊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小小都感觉到有些疼了。
“妈妈,疼。”
听到女儿的喊疼声,良志老婆松开抓着女儿的手,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儿子在,叫来儿子,严肃地叮嘱兄妹俩:“你们还小,别管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看见什么也不要说出口,少说话多做事才能保命,知道吗?”
小小似懂非懂:“好。”
哥哥似乎知道内情:“妈,我知道轻重,不会胡说的。”
良志老婆不是很放心,可是不放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叮嘱几句继续去干活。
小小还是好奇,等妈妈走后抓着哥哥央求道:“哥,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年纪你怎么那么好奇?”达达不耐烦理她,他还和小伙伴们约了去山上探险,怕被妹妹缠着不放导致去晚了,随口应付道,“我真要说了,你会做噩梦的,这样还要听吗?”
听他这么说,小小更好奇了:“要!”
达达不知道想到什么,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恶毒的笑容。
善儿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能够和恶毒扯上干系,偏偏达达就是这样的人。
达达笑容阴森,语气却很平淡,是那种见多了就很平常对死亡没有感觉的平淡感:“因为他们都死在了这儿。”
“啊——”小小捂嘴惊呼,“怎么会?我们村子不吃人呀!”
她说的是外地人有来无回的意思,达达不知道怎么想的,眼神古怪地看着妹妹:“谁告诉你不吃人的?”
小小:???
达达的眼里冒着令善儿都觉得心惊的寒光,露着一口小白牙,笑意森森:“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能知道,很多人为了长生不老,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那个时候的小小并不懂哥哥的意思。
哥哥只比她大四岁,可是懂得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她很羡慕,总觉得自己要是和哥哥一样就能和少年多说一点话了。
她去村长家都去得那么频繁了,少年却吝啬地连一个名字都没告诉她,可把小小可气馁的。
少年和男人在这里住了一个礼拜就回去了,来的时候少年面色惨白身形羸弱,去的时候少年面色红润看起来十分健康,像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
小小舍不得少年离开,想和少年好好告别,告诉他“你要等我长大去找你呀!”,可是她连送少年上船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妈妈不允许她太靠近那个人,妈妈的眼神中透露着小小无法理解的惊恐。
一个月后,村子里照例祭海神,往漩涡里丢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丢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孩和女孩是村子里的孩子,上了船就没挣扎过一下,可能是并不知道上船做什么,也可能是早早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男人和女人是从外地来的,被绑住手脚丢下去,谩骂和诅咒声顺着海风飘到了码头,飘进了小小耳朵里。
“恶魔!一整个村子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苍天无眼,你们这样的恶人居然还能活着!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死后化成厉鬼也会回来找你们报仇!”
“吃人的村子啊——”
“我诅咒你们——!”
那两人没骂两句就被丢进漩涡之中,很快不见了身影。
以前祭海神一年只需要一次,自那以后一个月就有一次。
这一切都是少年和男人来过之后才开始发生的,小小隐约明白了什么,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那个少年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心肠太坏,老天爷才会惩罚他的身体?祭海神会让他的身体变好吗?
如果那样就能变好,那……那她背着妈妈偷偷向海神大人祈祷他能保佑少年长命百岁吧。
小小醒了过来,头疼欲裂,肚子也疼,手脚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摸了摸冰冷的脸和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泪痕,捂着肚子小跑着回去了。
苏云韶和鬼使们没在船上发现什么异样,干脆朝着先前决定要去的西北面走。
桃夭金长空百晓鼠都回来了,跟着苏云韶一边走一边听善儿叙说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三观都碎裂了。
桃夭托着惊掉了的小下巴:“不是,这群人到底什么毛病啊?找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祭海神我还能理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有利益可图怎么样都行,把自己的亲生儿女丢进海里祭海神是什么脑回路啊?总不会是觉得亲生儿女祭海神的效果更好,可以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吧?”
这是出于长寿村人均长寿的现象得出来的猜测,离谱归离谱,有一定的说服力。
金长空跟在时炼身边一个多月,见惯了军人为了国家和人民冲锋陷阵,哪里危险哪里钻的做事风格,很不理解长寿村人民的做法。
“人终有一死,死了也不是终点,为什么非得用这么阴损恶毒的办法来延长寿命呢?把亲生儿女丢进海里祭海神,晚上睡觉都不会做噩梦的吗?”
阮玫当律师的时候,见多了家长里短,很少见家长亲手送亲生儿女去死的,不过世界这么大,残忍的父母到底还是有的。
“前不久我还看到一则新闻说有个男人为了和富豪女友结婚,杀了前妻留下来的亲生孩子,是一对非常可爱的龙凤胎,你说他重男轻女都没理由,反正我是真的没办法明白这种傻逼的脑回路。”
“还有这事?”苏云韶近期一直埋头学习,帮苏依依刷积分,都没刷到这则新闻,“处理了吗?”
阮玫:“说是警方正在调查,具体结果还没出来呢。”
苏云韶记下了:“过段时间要是还没结果,你提醒我一声。”
“好嘞!”阮玫默默在心里画十字:狗男人,大人很快就来收拾你!
百晓鼠趴在苏云韶的口袋里,小小的爪子飞快地翻着资料,找出曹奇他爸的照片:“善儿,你来看看,是不是他。”
善儿一瞅:“还真是他!”
百晓鼠算算时间,“曹奇说他爸是二十年前死的,顾小小今年三十一,如果是八九岁遇到顾泽,顾泽和曹奇他爸就是差不多二十三年前来这。”
算完了才发现就算算出具体时间也没啥用,百晓鼠悻悻地收起平板。
善儿接着描述那块让她过分在意的木头,听着她的描述,苏云韶若有所思,和同样有所察觉的百晓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养魂木!”
善儿:?
“那是什么东西?”不会是字面意思吧?
苏云韶解释道:“灵气盛行时期一种能够蕴养灵魂的极品……已经可以说是天材地宝级别的好东西,稀少到出现一块都会令很多人打破头,那样的东西居然会在长寿岛吗?”
如此一来,就有必要对长寿岛进行更深入细致的调查了。
起码得查查长寿岛上究竟还存留着多少好东西,绝对不能留给假顾放!
“再怎么好的东西不都落到假顾放手里了吗?”桃夭翻白眼,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有了养魂木,假顾放说不定不用转为鬼修,在上面多休养一阵,再找一具合适的身体,没准还能夺舍呢。”
有了肉/体的遮掩,他们要想再找到假顾放就比登天还难了。
“不,不一定。”苏云韶有不同意见,“我原以为假顾放来长寿岛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如果长寿岛曾经出现过养魂木,他来这里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桃夭:“怎么说?”
百晓鼠:“养魂木那样级别的天材地宝不可能扎堆出现啊。”
阮玫:“总不可能是养魂木被劈成两半,他来找剩下的那一半吧?”
葛月:“以假顾放的奸商手段,怎么可能落下一半养魂木?”
正因为他们都不看好,苏云韶才觉得假顾放有可能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如果他当年没有带走养魂木呢?”
“怎么可能?!”妖精和鬼使们都不相信。
桃夭:“假顾放那种人,放宝贝的地方布置了那么多符箓阵法,就怕被人偷走,养魂木那样的宝贝怎么可能不放在身边?要不是当初有肉/体,养魂木没什么用,我都觉得他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放心。”
苏云韶:“要用到养魂木,必定是他灵魂受损的时刻,他都能伤到灵魂了,就证明有自己敌不过的敌人,那他肯定会把能够救命的宝贝放在别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妖精和鬼使们顺着她的思绪一想,觉得倒是有可能,问题是……“真要那样,假顾放比我们来得早,还知道养魂木藏在哪,肯定已经拿到手了。”
真要那样也没办法,谁让假顾放占了先机呢?
苏云韶本来还想自己跑去长寿岛西北面,不麻烦身上还有点伤的阎王,得了这样要紧的消息立马给阎王打电话,让他开鬼门送自己过去,能节省一点时间是一点。
阎王毫无怨言,并贴心地表示:“需要我陪你一起找吗?”
苏云韶:“一起!”
长寿岛的西北面有不少破败的房子,最破的房子没了屋顶,四面的墙壁倒是还剩一点,已经被藤蔓全部蔓延上了,和曾经上过热搜的“绿野仙踪”图片有九分相似。
传上网的图片经过滤镜调整,视觉上的感受还挺不错的,现实中看到这样的房子只觉得凄凉。
苏云韶摸到破败房子墙壁的那一刻,神奇地感受到了那些情绪,她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这里的房子。
明明是很多人住了一辈子的房子,陪着房子里的几代人经历了出生的喜悦、成长的快乐与疼痛、婚姻的喜悦与磨合、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养育子女的艰辛、临终的寂寥……
明明是陪伴房子主人最久的伴侣,为他们遮风挡雨几十年乃至于上百年,里面的人说走就走,只剩下房子残垣断壁,依然屹立在那等待不会回来的主人。
这些石头似乎生出了些许意志?
石头成精不易,许是得再过上几百年吧。
苏云韶起了怜惜之情,本想摆个聚元阵帮它们一把,又觉得她不做什么还好,要是这边突然出现的异常被人注意到,反而会害了石头的修行,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不过,离开之前,她还是聚了些元气输入石头之中运行一遍。
能懂最好,不能懂就是没有那份机缘,那就再等等吧。
他们一行人妖鬼数量不少,搜寻起来也很方便。
妖精和鬼使们离开之后,苏云韶把神识如水一般铺展开去。
原来不这么做就是防备假顾放突然出现,而她神识耗尽没法抓他,有阎王在,多少是一份保障。
自上次在发现云霄云霆的洞穴之下看到那个能够把元气转成灵气的阵法,她就开始有意锻炼神识,成果斐然。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没用多久就精疲力尽的菜鸟,将西北面粗略地过了一遍,没找到假顾放的半点踪迹,迅速地收回来打坐休养。
阎王的神识也跟着过了一遍,他的神识强,看到听到了一个比较有用的消息。
那户人家这么晚了都还没睡,夫妻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说着说着就生气起来。
妻子说:“不能再让爱儿跟着她了!再跟下去,迟早会步上那样的后尘!”
丈夫叹气:“我们又不是没跟爱儿说过,你算算,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已经说过多少遍了,爱儿还是不听,一直觉得村长一个人住在那可怜,要帮我们尽孝。”
妻子生气道:“老太太今年都两百多岁,指不定快三百岁了,活了那么久,说她早就成仙都是有可能的,还要她一个女娃娃尽什么孝?别人家二十岁的女孩都在大学读书,穿漂亮衣服,我们家的女儿就在那侍奉一个老不死!”
妻子越说越来气,气得狠狠捶床,很快被丈夫捂住了嘴。
“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明知道她都成仙了,肯定有着别人不知道的神奇手段,指不定就有千里眼顺风耳呢,你在这边胡咧咧什么呀?”
“我说错了吗?”妻子不依,推开丈夫的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提高了音量,像是要故意让老太太的千里眼顺风耳看到听到。
“我们家爱儿今年才二十岁,女孩子最好的年龄,什么都没享受到,就在那服侍一个三百岁的老太太,你觉得这合理吗?”
“不合理又能怎么办?”丈夫气冲冲地说,“爱儿在她身边,要是被用得顺手了,还能保住一条命,你看看其他人的下场,村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你总不想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女儿跟那些人落得一个下场吧?”
妻子下意识回:“我当然不想!”
趁着妻子没反应过来,丈夫赶忙接上:“那你就少说两句!你胡咧咧这一些,要是被村长听到了,爱儿或许没事,我们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你可别指望爱儿为我们求情能有用,别忘了我们俩的第一个女儿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能忘?我怎么会忘?我怎么敢忘?”三句话下来,妻子泪如雨下,捂着破碎疼痛的心脏,泣不成声,“那也一样是她的曾曾曾孙女,去外面拐一个孩子回来不行吗?为什么就非得是她呢?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
提到那个可怜的孩子,丈夫的眼中也泛着泪光,抱着妻子,失去亲生女儿的父母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阎王不了解长寿岛的情况,只是觉得这段话具有一定的情报价值,等苏云韶打坐休养一段时间醒来后原话照搬。
苏云韶:???
疑点越来越多了。
爱儿说村长今年不到两百岁,这两个疑似爱儿父母的人说村长今年不到三百岁,中间差了整整一百年,到底谁在说谎?
爱儿父母的第一个女儿又被村长做了什么?是丢进去当海神祭品了吗?
从顾小小的梦境来看,长寿岛一个月一次地往海上的漩涡里丢祭品,一次就要丢四个,按二十年来算,也有九百六十个。
长寿岛的人口实在是少,作为海神祭品的孩子,必定不是全部都由长寿岛自己出,那他们必定有从外面拐孩童和成人的方式。
长寿岛的进出只有良志家的那一艘船,只要把人拐上船,没有良志的船无法离岛,人就被控制住了,可要是那么多来长寿岛旅游的人都失去消息,警方必定会调查。
难不成他们用的是拐卖而来的人吗?苏云韶觉得里面的水太深了。
不多久,打探消息的妖精和鬼使都回来了。
百晓鼠收拢一部分的情报网,向苏云韶报告了一件事:“南边的那个村子叫长寿村,西北边的这个村子叫顾家村,这里住着的人都是从长寿村那边迁徙过来的,因为那边改了名字,他们沿用顾家村的名字也没人有异议。”
改名和迁徙的事最早发生在二十三年前,就是顾泽和曹奇他爸来过以后发生的事。再具体一点,就是祭海神从一年一次改成一个月一次的第二个月。
当祭品的童男童女起码得是三岁以上,这样的话,就得四年才有一个孩子满足最低条件。
每年都要给海神送一对童男童女,这对本来数量就少的长寿岛上的居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负担了,改成一个月一次,就是要所有人的命。
当时的顾家村还没改名叫长寿村,所有村民聚集在村长家,要村长给大家一个说法。
具体当时说了什么,因为百晓鼠的鼠小弟们说不太清不得而知,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村分成两村,长寿村和顾家村之间并不来往。
因着西北面的村子已经荒废了很多年,迁徙到这边来的顾家村民挑着好一点的房子稍微修缮了一下,能住也就住下了,其他房子都没动,住得七零八落的。
这才让金长空和百晓鼠从空中往下看的时候,觉得这边破败得很,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要不是看到这边晚饭时间有三户人家升起了炊烟,还真不知道。
苏云韶:“那三户人家分别是什么人?”
百晓鼠:“另外两户还没探查太仔细,其中一户和长寿村的村长有血缘关系,曾曾祖母这样,也就是爱儿的父母。”
爱儿今年二十岁,如果这里的三户人家是二十三年前分村迁徙过来,还和长寿村互不来往,那三年后出生的爱儿为什么会回到长寿村呢?
从阎王探听得知的消息来看,爱儿还是自愿跟在村长身边服侍的,都不听亲生父母的话。
这其中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更有趣的事情来了。”百晓鼠的小爪子啪啪地敲着存储情报专用的平板,黑溜溜的眼睛在月光不盈的夜里亮得惊人,身上的软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惹得苏云韶的眼神总往上面跑。
下一刻,苏云韶就没工夫被毛茸茸吸引了。
百晓鼠说:“当初跟着爱儿父母过来的人一共有十三户,过来没多久,有几个人因为意外和生病而死,其中七户又跑了回去。更神奇的是,那些人回去以后按照长寿村的规矩办事,还真的不生病,也没发生意外,活到至今,其中一个就是今天和他们搭话过的大妈。”
桃夭阴谋论了:“不会是长寿村的人想办法悄悄弄死的吧?就为了逼他们回去?”
阮玫撇嘴:“哪有那么巧的事啊?离开就死,回去就不死了。”
“最离谱的事我还没说呢。”百晓鼠冷笑,“这个村子是真的吃人,就字面的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