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扔下手中活计,走了过来,看向水面。
他脸上骤然变色。
“总镖头,不久之后怕有地动,大风暴要来了!”
霍山沉声道,“吩咐下去,就近靠岸!”
程三快步离去,一路高声喊,“靠岸避风喽!”
霍山又吩咐不远处候着的镖头,“放几条小船下去,插上镖局的镖旗,给来往船只提个醒吧。”
“是!”
镖头拱手退了下去。
霍山又重新坐回了太师椅,神色凝重,看着水手镖师忙碌,与过往船只互相喊话。
“鱼跃水面惶惶跳,地动山摇要来到。弟兄们尽快靠岸了!”
“多谢威行镖局好汉仗义提醒!”
“谢过霍总镖头!”
……
韩攸宁依然是侧倚在栏杆旁,努力在江面上搜寻着粮船的踪影。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威行镖局的警示。
只要粮船好好的,西南军就不至于泰半覆没,父亲和兄长也会安然无恙。
霍山的目光落到韩攸宁身上。
阳光下小丫头的脸白皙透亮,稚气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周身似被哀伤笼罩着。
她扔点心给鱼儿,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她这半月来话一直不多,今日之举倒像是故意在给他提醒。
他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疑。
这地动向来难测,她断无可能提前预知,应只是心思敏锐吧。
一个闺阁女子,在突遭巨变之后没有坐以待毙,能想法子从襄平府逃出来,还能寻到威行镖局来,就凭这些,就不是简单之人。
今晚若有地动,倒是自己承了她的情了。
随着青山号靠岸,附近的商船客船也跟了上去,纷纷向沿岸码头靠拢。
占安江沿岸有人沿着江边一路敲锣提醒,惊得沿岸镇子州县的百姓也警醒起来。
他们知道,商人们对天气总比他们要敏感,他们说有地动有大风暴,那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
虽说现在陆地上几乎没什么风,可百姓们还是提前做了些准备。
一直到了夜晚,附近江面已经几乎没了商船行走,沿岸的镇子却热闹了起来。
青山号是在宽水镇靠岸,落脚的客栈离码头不远,是镇子上最大的客栈。
客栈里人满为患,都是从江上上来的商旅。
韩攸宁她们住在二楼上房,在房间里也能听见一楼大堂闹哄哄的声音。
商旅们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大都听了威行镖局的劝告,停靠了码头。
不过也有着急赶路的,虽没敢冒险赶路,却也是诸多抱怨。
“这地动哪是这么早能预测出来的,若是这一夜没事,岂不是白白耽搁了时辰!”
“对啊!大家都靠岸了,咱不靠岸心里又不踏实!我这货晚交一日,就要损失几十两银子啊。”
“我是想好了,今晚若没事,明日一早就继续赶路,明晚再停靠避风。”
……
有人看不过眼,讥讽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继续行船。霍总镖头只是好心提醒,又没逼着你们上岸!”
“就是,怎么,难不成今晚不地动你还要怪罪霍总镖头不成?”
“咱这常年在路上奔波的,谁没受过霍总镖头恩惠,可别不识好歹!”
……
那几个抱怨的,被货商群起而攻之,就连给他们护镖的镖师
,也很不给他们面子。
几个人都不敢吭声了,却也呆在大堂里不走。
大家都在等着,生怕地动了自己逃不了。若是没地动,也能当众出一口气。
威行镖局的镖师水手们,心里也是没太有底,不时出去看看天。每次都是失望而回,外面的树叶动都不动。
万一今夜一直这么风平浪静的,这么多人都跟着耽搁了一日的行程,他们镖局怕要落埋怨,说不定还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镖局的威名,多多少少也会受些影响。
一直等到后半夜,大家渐渐精力不支,趴在桌子上昏昏睡了过去。
整个客栈陷入了沉寂。
突然,大地震动起来。
桌子上柜子上的瓷器落地,发出脆响,惊醒了沉睡的商旅们。
“地动了!”
“快跑!”
……
大堂里一片混乱,大家争先恐后往门外空地跑去。
韩攸宁和玉娘铃儿在一间房里呆着,也是被惊醒了。她们刚跑出房间,便见霍山带着几个镖师在房门口守着。
他们快速下楼,从客栈后门去了后院空地上。
此时已经起风了,骤雨随之而至。
没过多久,外面狂风大作,骤雨倾盆,伴随着地动山摇,极为震撼。整个大地就像是愤怒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嘶吼着。
大自然的愤怒一直持续到天亮,地动实则并不严重,严重的是随之而来的飓风。
飓风所到之处,房屋被夷为平地,树木被连根拔起,整个小镇满目疮痍。
后院停着几辆提前备好的宽大马车,马车用铁杵绳索牢牢固定在后院空地上,最后幸存下来没被吹走的的也不过是两辆。
淋了半晚上的雨,韩攸宁她们早已坚持不住,待风小些了,便进了马车中躲避。
马车四周有镖师警戒,格外尽职尽责。马车里的那位,简直是他们镖局的福星呐,可得护好了!
客栈后院不断地有货商聚拢而来,甚至有的是从附近镇子打听着赶过来的。
他们劫后余生,惊魂未定,有的跪地叩谢,有的躬身作揖,皆是感激涕零。
“多谢霍总镖头仗义提醒,我等方得幸免于难!”
“我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这些货上,若不是霍总镖头,我即便活下来了也得跳江了!”
“江上传来消息,有几个货船不听劝告,已经沉了!只几个水性好的人游上了岸……”
“多谢霍总镖头……”
而昨晚抱怨的那几个客商尤为激动,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霍总镖头,以后您但凡有事,只管言语一声,我们刘家商号义不容辞!”
“我们青州吴家商号惟霍总镖头马首是瞻……”
……
霍山冲他们拱了拱手,沉声道,“大家出门在外都是兄弟,本该相互照应。霍某不过举手之劳,各位都散了吧。”
商旅们不肯离去。有人分文不取为他们保命保身家,他们的感激是发自真心,是打从心底想要臣服。
镖师们个个与有荣焉,昨夜的忐忑此时全部化为得意。他们紧绷着脸,维持着高冷,劝说着商旅们离开。
商旅们说着感激的话,不停作着揖,三三两两散了去。
霍山对身边的随从道,“你从附近分号派一队甲字号人马去江南,探寻陈衡之的下落,护他进京。”
随从略有迟疑,“总镖头要不要请示一下……”
霍山眼神微冷。
随从忙拱手
道,“属下遵命!”
他不做迟疑,快步离去。
韩攸宁坐在马车里,听到了霍山的安排,心下一松。有他们相护,大表哥陈衡之便多了几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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