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红光寺舍粥
红槿一个人在坟墓里,忽然不紧张了,并且开始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示,并且会知道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带着情诗。但在此时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直接掏出了这些情诗情信。眼看都是要死的人了,这些情诗早已经刻印在脑海里,烧了也就烧了。倒是烧了这些情诗之后,会有什么提示呢?
她从墙上取下了火把,把随身的情诗情信全都点燃了。火苗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把墓室照的更加明亮。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墙上还有几行小字:把石头搬开,顺着地道往前走。
这又是什么?
红槿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提示了。于是,就将火把插在砖石的缝隙之间,然后搬起了石头。红槿自小也是练过武功的,身子极好。不过这些石头也是相当沉重,她搬了一会,就累极了,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里的空气愈发的稀薄,如果久留的话,就会憋死。因此,只是短暂片刻地喘了喘气,她就又开始搬动石头,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搬开了所有的石头,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既然已经是这样,就顺着往前走。红槿立刻钻了进去,地道里更加黑暗和潮湿。她摸索着往前走,这一次是真的走了很长时间,让她都觉得这条地道或许是没有尽头的。但是,父皇李煜曾经教育她说要学会坚持和隐忍,既然认准的事情,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因此,她咬牙继续往前走着。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丝丝光亮。她就用最后残存的力量向着光亮走去。最终,她用力推开了前方的所有碎石,木条和树枝的阻挡,走出了墓穴。
这里已经是皇城之外的一处荒野,平日也根本没有人会来这里。她定了定神,知道这是父皇放了她一马。不过,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接下来要怎么做,她还是很慌张的。毕竟,一直是在父皇的护翼下长大的女儿,忽然自己独立面对世间的种种,心态上也没有完全适应。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三里路后,忽然在路旁大树下发现站立了一个人。这人也正在东张西望,仿佛是在找什么人。待到她看清楚这人的面貌时,不禁大喊起来:“明俊啊,我在这里啊!”
没错,站在那里的就是她红槿的大月国情郎明俊,长得貌美,身材修长的明朗男子。明俊看到她之后,也激动地直接一把抱住了她,用哭腔说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我都已经准备去抢亲了!然后,就在我找人做准备的时候,忽然被一群人围住,并且蒙住了我的双眼,在某地待了一晚上之后,今日清早,有人说让我在这里等,说你会出现,会和我一起走。”
直到此时此刻,红槿才明白父皇李煜的苦心。若是直接放了她私奔,恐怕难以服众。但他作为父亲,又不忍心女儿一辈子不幸福。因此,就想到了这样的办法,来解决此事。不过,她想不通的是,她没有说过明俊的姓名和身份,父皇是如何找到的?
不过,相信作为西凉国最为霸气和拥有果决力量的君王,找到一个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但同时,她又觉得十分愧疚,今后不能够承欢膝下,尽到做女儿的责任。也无法完成她作为皇家一份子,要承担的责任。但是,忠孝必然不能两全。既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人,就要承担这份生活的重量,放弃另外的优渥身份。
不久之后,她就知道,木辰依然是娶了红槿。只是,这位红槿,是一个面貌与她本尊相似的女子,去完成了她作为政治工具的使命。
又过了几年,她更加明白父皇的苦心。在墓穴里的那些字更是意有所指。让她脱去罗裙,就是要她放下公主的身段,成为一个女子去生活。要她烧掉情诗,就是告诉她生活中不仅仅是浪漫,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烦恼。要她搬如此多的重石,就是要说岁月中都是负重前行,没有人一个人能够避免。
平等、实在、勤劳,就是平凡夫妻的生活,也是李煜一直想要的。红槿知道了,也理解了。
故事说道了这里,应该算是美满的结尾了。可是,偏偏这手抄本中的最后一页还有半张被撕去的页面,上面残缺字迹,看起来是明俊收到了一封书信,带着红槿急匆匆地赶去了大月国。而这封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狼烟起,父皇薨。
“这就不对了,父皇不应该红槿的父皇么?怎么要往大月国赶呢?”我一边吃着小豆干,一边和净敕和尚说着这个话本子里的故事。“看书呢,最讨厌的就是看了一半,并且还是转承启合的一段之后,没有了下半段。真是要急死我了!”
净敕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发现这里居然没有了下文,也特别赞同我的观念。“这话本子是哪一年的事情?怎么完全没有听过?”
“你看看,你也第一次听说吧。我是看那纸张,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了,真的是纸张发黄,如果呼吸沉重一些,都担心把纸吹破了。”我又捏了一块小豆干塞到嘴里,“兆奂烔大人说这是他在西凉国的书斋里找到的孤本,觉得很有意思,就买了下来。当地人应该是不认识大月国的文字,因此也就没当回事。否则,就这么一段皇族秘闻,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西凉国国主都是儿子,完全没有女儿。”净敕和尚也是从香客那里听到过不少故事,所以也能够和我八卦一下的。“镇国将军之类的,也应该是之前的官职了,现在人家没有这个官职,应该是什么左将军,右将军之类的。”
“其实是换汤不换药吧,都是将军,没差别的。”我也不太关心西凉国的人员配置,只是想知道这故事最终的结尾是什么。一般话本子里写着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一定不能问“后来呢?”因为后来,往往都是不美好的。
鉴于此,我和净敕和尚都有些沉默,静静地看着僧人们熬粥。
等粥熟了,我先舀了一碗喝了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然后他们担着粥锅到庙门口去舍粥,这是红光寺每日下午都会做的事情。一般是两锅粥,熬的滚烫,再加上一些小豆干和小咸菜,真是人间美味。
我已经是灰布衣衫,戴着帽子,就是一名很普通的在庙里修行的居士一般的样子。反正肖不修也不在,也不管我。我就跟着净敕和尚一起在庙门口忙乎着,也是挺有意义的。
这些年,大月国风调雨顺,即便是闹了灾荒,皇上也会安排各个相关部门去赈灾,因此真正饿肚子的月份也少了很多。灾民少了,日子也就舒心了不少。就连在红光寺门口等着领粥的人,也大部分是虔诚的香客,真正的乞丐和赤贫之人也有。
我站在门口,习惯性地踹着手,琢磨着眼前的这些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是否有什么故事?随便乱想着,也有了很多感叹,甚至对于大月国的历史都想翻出来看看。静心师父说,这世间除了大月国,还有很多国家,大家过得生活并不一样,语言和风俗也都很大差异,因此想法也不尽相同。
比如大月国,就想搞好自己的生产生活,不惹事,不制造事端。北固国现在的状态是自顾不暇,自己吃饱饭再说。东倭国被我们挫败了锐气之后,一时半会也不会来闹腾。西凉国在做什么?似乎一直很安静,但似乎又一直很不对劲。当然,也许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总是觉得那个国度安静得令人感到疑惑,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什么往来。当然,就是因为这个西凉国秘史的话本子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特别想挖一挖当年这个公主到底是谁?
“藏书阁里除了佛经,还有什么?”我问已经开始收摊的净敕和尚,两锅热粥其实很快就给了众人分好,工作不复杂。净敕和尚干活又相当麻利,下面的小沙弥干活更是相当伶俐。
“佛像,画卷。”净敕和尚对于红光寺的各处都很熟悉,还掌管了藏书阁的钥匙。“要不,你一会儿去看看?”
“有什么珍品么?”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没有,都是很一般的。据说是有之前的皇家藏书,但都在住持那里放着,一般人也都看不到。”
“不应该是白马寺放这些么?”我有点好奇,“皇后娘娘还在那里呢。”
“其实,在三朝之前,大月国的第一皇家寺庙是红光寺,后来因为红光寺着过一次大火,特别大的大火,很多东西都烧毁了,元气大伤。后来先修了白马寺,作为皇家御用寺庙。再后来过了很多年,这又重新修葺了红光寺。皇上还把当年在大火中抢出来的书籍佛像之类的东西归还了红光寺,就放在住持和藏书阁里了。”
净敕和尚的这个说法,我隐隐有听说过的。不过,我还是比较关心的白马寺的素面和红光寺的粥和小咸菜小豆干。
“话说,为什么红光寺要舍粥?很有钱么?”
“也没有。这个事情是皇上特别提出来的,说是既然红光寺是之前大月国最大的皇家寺庙,想要恢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不如就从点滴做起,做出一些细水长流又能够暖心暖胃的事情,比如舍粥。”
我有点发呆,这个理由居然如此朴实。说实话啊,我对于君王的印象都很一般,无论书籍典章里的,还是传说中的,他们距离我都很遥远。更何况,我是反贼曹显的女儿,更与君王站在对立面。
与大月国皇上接触过很多次之后,我倒是发现他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当然,出于他的政治考量,也有很多我这个普通人无法明白理解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这人还是不错的。现在,这个小小的舍粥的事情居然也是他提出来的,这忽然就戳中了我的心,更加暖了起来。
“我还听到过一个传闻。”净敕和尚真八卦,“传说,这个舍粥的事情也不过十七八年。是当年皇上自己熬过一锅粥,喂过一个小孩子喝。那小孩子特别喜欢喝粥,笑起来的样子让皇上感到特别温暖和快乐。所以,他就想,若是能够让天下的孩子都能够喝到一碗热粥,感受到温暖和快乐,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我被这个说法忽然感动到了,眼睛里都湿润了不少。看来年纪大了,真的很容易感动的。我眨了眨眼睛,才说道:“我很喜欢皇上的,比喜欢肖不修还喜欢的那种。”
净敕和尚被我这个说法惊呆了,喃喃地说道:“小七大人,你也太直白了。”
“喜欢就要说出来嘛,干嘛藏着呢。”我笑着说道:“比如我喜欢喝粥,吃小咸菜和小豆干,当然要说出来呀,这样我就天天可以吃到了,真是太开心了!”
“倒也是真的很有道理的。”净敕和尚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以后我也要对住持多说几句我喜欢他,这样他就不揍我了。”
“……他干嘛揍你?”我的笑容直接凝固了。
“因为我吃得比较多……”真是看不出来,净敕和尚这么瘦弱,居然要吃很多饭。
我们两就这么闲扯着,在红光寺里闲逛,他给我讲讲佛教故事,人生中的悲欢离合在佛经之中都会解释,即便没有答案,也会有一番慰藉之情,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不过,还没有转到第三圈,就有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还问:“净敕师兄,住持在哪里?官府的人来了!气势汹汹的,好像要抓人!”
“为啥?”我和净敕和尚异口同声地问道。
“说是咱们的舍粥有问题,毒死了好多人。”小沙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着。
“什么?”我和净敕和尚又是异口同声,这次声音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