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案情研讨会
颜青死了,死得极为惨烈。
颜青死的地方,是皇后乳母颜嬷嬷的大宅子。
颜青是皇后乳母的小女儿。
颜青死的时候,对门住的是南厂肖小七。
颜嬷嬷一生孤苦,大女儿毁容意外而死,小女儿死得惨烈,唯一的外孙失踪。
是鬼杀了她们,大宅子里有鬼!
……
京城最劲爆的八卦莫过于此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或是高谈阔论,全都是关于这个。南厂的暗探在城里走了一圈,听到了无数关于此事的议论。
南厂、京畿府、禁军的仵作都去了现场勘查,然后大家都聚集在南厂讨论案情。现在很明显的是,颜青的伤口并非利器所伤,而是一种尖利的东西。有仵作提出来,很可能是獠牙,否则那些血窟窿的形状很难解释。
“要真是有什么鬼,动物,凶残的猛兽之类的,我应该听得见呀?”我作为嫌疑人、证人、对门的邻居也坐在他们当中,仔仔细细地研究着。
陈志典和陈大人都加入了讨论,大家先把时间顺序排了排。我在前一日是寅时一刻回去睡觉的,当时齐志何晨刚下执勤岗,就陪着我走了回去,然后看我准备换衣服躺下了,他们两人才出的门,并且把门带上了。
“你没有反锁门?”陈志典瞪着眼睛问我。
“没,一般都是他们帮我关上的。我懒得走过去。”我小小的有点心虚,但也理直气壮。我当时累得只想平躺,还管不管关门?再说了,这里距离南厂这么近,一般也不会有事情。
“大门呢?”陈志典继续问道。
“大门是我关的,从里面关的,然后再从墙里面跳出去的。”齐志何晨也在案情研讨会上,他有点结巴,大约我们这种行为也是挺奇葩的。
“肖小七,你就不能起来关大门么?”陈志典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我懒得走过去。”我还是这个理由。
“你好歹也是姑娘家,安全很重要的。”陈志典开始苦口婆心了。
“是是是,我以后注意。”我也不想跟他废话了,现在细想想,我不关门的习惯还是肖不修给我养成的,因为只要他在的时候,都是他关门,他锁门,他开门……原来,在这些琐碎的日常里,他替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我略略有点失神,看着南厂议事厅外灿烂的阳光,又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何晨先出门,我在里面把门栓锁好,还用长木顶住了门,之后从墙上越了出去。我们每次都是这样做的。早上小七大人出门的时候,基本上也会和我们约好时间,大约几时出门。所以,有时候是她自己开门,有时候是我们再跳进院子里开门……”齐志讲了一下给我开门的方式,这下好了,连京畿府的陈大人都皱眉头了。
“小七,这是何必呢?皇上既然说了让你回南厂住,你就赶紧搬回来吧,这一天到晚的有人跳院墙,也是挺不好的,容易引起他人效仿,或者引起恐慌的。”陈大人也开始絮絮叨叨了。
我们的案情讨论会还在进行中,大家开始反复议论我案发当日下午,让齐志、何晨以及肖十七去我屋里把食盒都搬走的时候,颜青的房间有没有异常?
“这个是判断颜青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陈志典是写话本子的人,心也很细腻,“如果说,你前日夜里,也就是凌晨回去的时候,颜青的房间黑着灯,没有声响。门窗也都是关闭的。那么,是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呢?”
“这个我还真的没注意。”我特别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寅时一刻回去的,二刻躺下了。齐志他们是卯时三刻过来找我,因为我们约了要去吃糖油饼,就咱们门口的那一家糖油饼。”
“何晨先跳进院子的,然后又去开了小七大人的房门,大人刚刚洗脸,一看我们到了,就立刻出来了。我们三个也没太注意对面房间的动静,因为一般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起呢,只有南厂的人比较喜欢早起晚睡……”齐志说道。
陈志典又白了我一眼,才问道:“当时颜青房屋的门窗如何?”
“她的门与小七大人的门是对着的,都是在一楼,小七大人在左边,她的房间在右边。房屋的格局都一样,她那间也有两个窗户,门口这个是关着的,侧面的我们没有看,因为要绕过去看,没这个必要,所以我们也没有关注。”何晨回答道。
“还有什么觉得似乎奇怪,但又正常的?比如你们午后也去了一趟,是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陈志典又开始问下午的这一段,“我记得下午已经阴天了,后来就下了雨。”
“对,我们去的时候开始刮风,我们还说怎么刮了妖风,风挺大的,所以我们几个是快去快回那种。直接打开了门,把屋子里的食盒都抱了出来,然后又锁上了门,窗户也都关好了,怕下雨的时候淋湿了屋里的书。”何晨也很是细致,每一个情节都记得很清楚。
“何时发现味道不对的?下午没有?”
肖十七紧锁眉头,仔细想着他两次去我那屋子的情形。“下午刮了风,只是想着赶紧把食盒抱走。晚上再过去的时候,一开始是觉得腥臭,还想着是不是因为下雨闹的。可是后来就觉得味道越发的不对了,我才跟他们说的。”
“仵作们的判断,颜青是前一日的丑时死的。前后院距离有些远,颜嬷嬷也不在家,一直在城郊老李家打牌,晚上也住在那里。因此来说,这里就只有颜青一个人在。目前,没有人证,没有人看到她几时在的,也没有人看到有其他人进出过这个院子。”
“熟人作案?”我问了一句。
“那这个熟人是谁?”陈志典问我,“谁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毁人容颜,特别是女子的容颜,这是多恨啊。”
“是的女的作案?情杀?”我推测道。
“颜青守寡多年,自恃清高,也没有其他男人往来。很正常的人际关系,并且也很洁身自好。周边走访后,目前的信息是这个女人一直和蔼亲切,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和人吵过架,很是低调简朴。”陈志典拿着南厂已经总结过来的信息,念了念。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颜嬷嬷在外面欠了赌债,所有人来找颜青讨要赌债?”陈大人问道。
我想了想,才说道:“我在这里好歹也住了半月余,没有任何人上门讨债。另外,牙郎王婆也没有说过颜嬷嬷有赌博的事情,只是说喜欢打牌而已,那就是个消磨时光的法子,也不会花大钱进行赌博。再说了,颜青也才刚刚过来住,房间应该还都没有收拾好呢,怎么可能立刻就被人杀了呢?”
这事情陷入了僵局,怎么都解释不通颜青到底为什么死了。
陈志典攥了攥拳头,又说道:“皇上说要尽快破案,否则流言四散,造成大恐慌就不好了。”
事实证明,他说的这个大恐慌是对的,倒不是因为我让侍卫们跳墙,而是这个案子引起的恐慌逐渐蔓延开来,令京城的人都开始慌张了。
特别是对于颜青的死因,是青面獠牙的鬼杀的人。这个说法在百姓之中广泛流传,搞得大家天黑下来的时候都很速度地跑回了家,并且从前热闹的街市也没有了人。很多灯油烛火的铺子生意忽然特别好,大家买了不少,打算整夜燃烧,让这么一点点光亮驱散恶鬼来袭。
入夜后,我看了看南厂依然的灯火通明,大家都忙碌着。肖十七问我:“我给你做点什么吃的?这一天也没吃饭了?”
“吃不下。”我捶了捶自己的腰,“我现在需要躺平睡觉。”
“那就去睡一下。”肖十七跟着我,却发现我要出南厂的大门,“去哪里?”
“回去睡觉。”
“你不是吧,要去凶宅睡觉?”肖十七完全不同意,扯住我不撒手。
“没事啦,反正也都勘察完了,现场也收拾了。重点是我那间屋子又没事情,我的东西还在都在那里,明日再搬过来也可以的。至少,我今天晚上也是要去收拾一下吧。”
“可以住南厂你原来的那个屋子呀?”
“好多天都没住过了,里面全是灰,怎么躺着呀。”我还是很嫌弃的。
“那我跟你去住。”肖十七特别不放心的样子。
“南厂不吃饭了?你不管管么?好歹你也给大家做些吃的吧,这一整天了,大家也都快累死了。”我推了推肖十七。
“我让他们去做了,吃面条馒头,简单。”肖十七完全推不动。
“那你给我拿点吃的呗,陪我回去吃一吃。”我又推了推他,他这才不甘不愿的走了。
我坐在南厂的门口,抬头看了看夜空,依然是阴天,即便是黑夜也能够感觉到云朵很低,气压很低。长街早已经没有了灯火,因为这个血案,令京城的家家户户都提早关门闭户,不再出门。
我看着不远处的凶宅,里面有灯火重重,估计还有不少人在里面值守。这一整日都没有看到颜嬷嬷,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听说是痛哭嚎叫,然后就直接昏了过去。现在有御医过去看看,开了镇定的汤药。她相熟的牌友正在照顾她,还没有正式的问话。
其实这么想想,她也是挺惨的。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但这事情本身就透着那么诡异,令人费解。
有细碎的脚步声快步走了过来,南厂的侍卫们已经警觉起来,立刻拉开了架势,看着前方提着灯笼快步走过来的人。
前面领头的是小包子,提着个纸灯笼,身后应该是小饺子和其他人。我摆了摆手,让侍卫们散开,“无妨的,是宫里的公公们。”
这次是真全,小包子,小饺子,小饼子,小花卷,小饽饽,小面条,六个小太监一字排开,各个眉清目秀,年龄十五六岁,身高体态都差不多。身着等级不低的太监服饰,应该都是张公公的亲传弟子,瞅着也挺气派的。
我居然觉得很是养眼,有种后宫既视感。
虽然京城里的气氛不好,南厂门口也是肃杀一片,但我还是眉开眼笑地问道:“咋了?皇上让你们来的?”
“小七大人太聪明了!”小包子话多,一张嘴就是赞美我,“皇上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担心小七大人害怕,所以就让我们六个全过来伺候您,您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不许离开半步。”
看到他们六个,我一准就知道是皇上干的,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一下子来六个吃饭的,我也得养得起啊。“行吧,我来认认脸。小包子,小饺子,小饼子,小花卷,小饽饽,小面条……走吧走吧,咱们去凶宅睡一下。”
终于,这六个小太监脸色都变了,脚步都犹豫了,哪里还有刚才安静羞怯地笑容啊。
“嘿嘿,跟着小七大人呢,就是这样的。这凶宅都算不错的,我们还跟着去了不少荒山野岭和死人墓呢。”有南厂侍卫开始打趣了,故意吓唬他们。
小包子还是很镇定的,一本正经地说:“没事的,我们一切都听小七大人的。”
“走走走,快点回去睡觉了,我很困的。”我看着肖十七已经拎着食盒过来了,就冲他说:“你再找几个人,皇上给了我六个人,大家都要吃饭的。”
肖十七转身又回去了。
二百米的路,足以让我知道皇上的想法。小包子嘴快,之前跟我也很熟悉了,所以他在这二百米的路上低声对我说:“皇上特别生气,说颜嬷嬷本来是皇后的老嬷嬷,敬重她的辛劳。但对于两个女儿过于溺爱,总觉得有所亏欠。他因为皇后的关系,不过多斥责她,但是当初皇后赐给她这所宅子的时候,就闹得很不愉快。”
“对,这么大的宅子,距离皇宫这么近。按道理都是皇子才有资格的,她不过是个乳母而已,至于么?”这也一直是我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