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九郎施展飞檐走壁之术,不多时便赶到王铨家门外。
虽然此刻夜色已深,但王铨那房中竟仍有一丝光线透过糊窗纸的破缝透了出来,显然是房中之人此刻仍未安眠。
九郎顿时心下生疑,连忙蹑足潜行到窗扇之下,眯起眼睛凑到缝隙上仔细观瞧。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九郎他登时就是一怔。
原来那韩氏为了尽量挣钱补贴家用,不得不夜夜辛劳纺线织布。
只是这油灯的光亮不足,若是离得远了实在难以看清纺车上的线锥,因此韩氏只得将整个身子都伏到纺车上才能勉力纺线。
远远望去,整个人身影憔悴,真是有说不出的苦楚。
眼见这韩氏为了操持家用,竟如此辛苦得日夜操劳,九郎他心头顿时怜悯之情大起,寻思自己如何能拿韩氏手中这些辛苦钱?
不若径直去寻那王铨,就说自己本领低微,实在拿不出这钱来,令他另寻高明也就是了。
谁知就在九郎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屋内房门处忽地衣袂一闪,有一个高个青衣的汉子居然就这般悄无声息得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在狭窄的房内略微转了一圈,最后就一声不吭得站在韩氏的身后。
可是韩氏她依然低头奋力纺线,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身后边有人。
九郎见状不由很是纳闷,觉得自己不可莽撞行事,于是便躲在窗边静观其变。
又过了半袋烟的光景,只见那青衣人忽然将左手无比僵硬得一抬。
接着就听正在织布的韩氏哎呀一声,连忙停下手中的纺车,用手在身前的纺车上来回的细细摸索,似乎是在寻找断开的线头,好接续这断掉的棉线。
韩氏她完全没有发现棉线断头的罪魁祸首就是身背后的青袍客,待将棉线接上,便继续推动纺轮,“吱咯”“吱咯”得纺起线来。
这时就见那青衣人又从韩氏她身后慢慢将胳膊抬了起来,那纺车上的棉线登时又断了。
可是这次,韩氏她依然没有察觉到背后的青衣人,只是在原地静静得呆坐了半响,便再度伸手将断开的棉线接好。
如是再三,韩氏她慢慢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在原地默坐良久,这双目之中渐渐就淌出数滴清泪。
突然,韩氏她将面前的纺车一推,整个人趴在床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韩氏身后的青衣人将身体先是一挺,接着那头上的青布罩帽便来回小幅抖动,看上去就像是正兴高采烈得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趴在床上的韩氏渐渐止住了哭泣,只见她先是用手背拭干了面上的眼泪,接着便起身出门。
过不多时,韩氏便从外间屋返回,这手上还拿着一根粗粗的麻绳。
只见韩氏她从一旁搬过一个矮凳,接着就踩在凳子上,伸手将手中的麻绳一甩,将绳子绕过房梁,让另一端软软得垂了下来。
见到这一切,那个起初默立一旁的青衣人更是在一边旁手舞足蹈,不时还双掌互击,看上去是喜不自胜。
这时踩在矮凳上的韩氏似有悔意,只将垂下来的麻绳粗粗得挽作一个绳套,就再也控制不住,将手里的绳套一丢,双手撤回抱住双肩,坐倒在床上呜呜得抽泣起来。
见此情形,那青衣人似乎勃然大怒,立刻从床上跳下,几步就冲到韩氏身前。
只见那青衣人用双手抓起韩氏丢下的绳套,然后将自己的脑袋连通罩帽一起塞进绳套之中,接着把脑袋从绳套中拔出,又再度重复起先前的动作,就像是正在教导韩氏如何投缳自尽。
就这样反复了几回,那青衣人一不小心将头上的青布罩帽连同绳套一起摘了下
来。
九郎他定睛一看,登时就觉得身背后冷汗直流!
原来那帽子底下竟是一颗毛发稀疏,皮肉干枯紫红,用一根半尺来长细细颈骨挑起的带肉骷髅!!
见那青衣人居然是一个前来讨替代的缢鬼,站在窗外偷看的九郎登时就是啊呀一声惊呼!
闻听窗外有人声,那青衣缢鬼突然就暴怒了起来,用双手抓起麻绳就往韩氏脖子上一套,接着就要伸手抽这绳套上的绳结!
眼见缢鬼要行凶害人,九郎嘿呀一声暴喝,纵身一跃,撞破木窗跳入房中,张口朝那缢鬼喷出一道红箭。
原来当初那传授技艺的老丐曾警告九郎,这月字门向来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做买卖,须知这夜路走的多了,难保不会见鬼。
老丐当年告诉九郎说,将来万一要是在踩点时碰上鬼魅作祟,切记不可慌张,定要一狠心将自己舌尖咬下一截,而后将伤口流出的真阳仔细得噙在口中。
听老丐讲,这混杂了舌尖真阳的唾液又叫真阳涎,其性属纯阳,一般修为的妖魔鬼怪都当不得其一击,只要被迎面一口喷上,少说也能散去它一大半的道行。
只是这舌头乃是人身上最为柔弱的部位之一,有道是舌骨连心,一般人都耐不得这咬舌扯心之痛,就是再狠心去咬,这舌尖上的伤口也大不到哪里去。
所以这救命的真阳涎,一般来说只有一口。
要是这玩意儿没喷到对头身上,那使用者的小命儿多半就休矣了。
话说九郎这一口真阳涎正射在缢鬼的身上,只见那裹在青袍底下的枯瘦身子立时就丢开了手中的绳套,任由绳那端的韩氏像节毫无知觉的木头桩子一般默不作声得倒下。
那缢鬼先是浑身剧烈得颤抖筛糠,接着身子就往一旁的墙壁一倒,最后变成了墙上一道青灰色的影子。
就在这时,王家的屋门外突然就人声鼎沸,有数人接连用劲拍打王家的房门,大声喝问屋内之人到底出了何等变故,为何夤夜嘈杂。
原来九郎他为救韩氏的性命,催劲飞身撞破了王家的窗户,这动静闹得实在太大。
这一下王家的左邻右舍都被响声惊动,纷纷披衣结伴前来查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