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话说那杨从循和小狐狸循着鸡汤的味道一路追踪到一间有不少大个老鼠活动的荒败土地庙。
闻听庙内那个驱使群鼠为盗的细声老者开腔邀请自己进去,小狐狸两只眼珠骨碌碌一转,便大摇大摆得领着杨从循,推开破败不堪的木质庙门:“好个自来熟的窃汤之徒,这主人都追讨上门了,还想着攀关系,真当胡三爷收拾不得你们么?”
见胡三自说自话得便推门闯进庙去,杨从循担心小狐狸再吃了别人的亏,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好在这间破庙不大,再加上此刻月已上树梢,在几束斜射入小庙的月辉帮助下,杨从循没费多少功夫便将小庙之中的情形窥得大半。
只见一尊三尺来高的无头坐像静静得立在正中神龛之上,之前是一张朱漆斑驳的供桌,其上横七竖八得倒着几个神主牌位;牌位之间还撒着几堆大小不一的香灰,而那插香供奉的香炉却全然不见踪影,想是已经被什么人派上了用场。
除此之外,那土地庙里就没有其它多余的什物,使得神案前那一堆汤碗盘碟尤为扎眼。
然而就在这堆汤碗盘碟后方那块月光照不进的阴暗之处,静静得伫立着一个一尺来高小半尺宽的黑影。
就在杨丛循抬手揉眼准备仔细观瞧之时,供桌靠里那侧突然有豆粒大小的火团一亮,接着便有一只长可近尺的硕鼠用嘴横叼着一截火苗剥啄跳跃的蜡烛头,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细细的老者嗓音再度响了起来:“阿大,且快些将火堆点起,虽说你我都能于暗中视物,纵使再暗亦能来去自如,然令佳客也与我等一同于阴暗之处坐地,终究不是礼数。”
那细细的嗓音才刚刚落下,就听见小狐狸饶有兴趣得发问道:“咦,你这个大老鼠竟然还会说人话?”
这时昏暗的土地庙中陡然一亮,却是那只名唤阿大的硕鼠用烛头将供桌前一堆干草树枝引燃。
借着火光,杨从循愕然得发现,先前静立案桌阴影之内的黑影竟然是一只一尺多长,像人一样用一双后足直立而站,还用一只前爪轻轻得捻着尖嘴之上的长胡须居然还饶有趣味得打量自己与胡三?!
那人立硕鼠又轻轻捻了几下胡须,便冲着杨从循两人微微一呲牙,顿时先前那老者嗓音又响了起来:“原来却是胡大仙和他的马家弟子到了?这回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幸好老夫及早拦住阿大他们,没让他们动这碗喷香扑鼻的鸡汤,不然这梁子可就结大发了。万一事情要是闹到胡三太爷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那硕鼠本意是想和小狐狸拉关系套近乎,为此连关外狐仙共祖胡三太爷的名讳都搬出来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记马屁可是拍到了马腿上:就见小狐狸极不耐烦得拨弄了一下脑袋:“你三爷我行走江湖之时,向来只报胡三爷的名讳,这胡三太爷又是哪个?莫不是有人想讨三爷我的便宜?”
前讲了,这胡三太爷是那个从李成梁手下救过努尔哈赤一命,因而被亲口敕封的一个狐仙。
然而关外狐仙家的信仰由来已久,早在唐朝中期,世居东北的黑水靺鞨一只后裔就以狐仙为图腾;真要从那论起来,关外这旮沓比胡三太爷辈分高的狐仙,那真是海了去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努尔哈赤不但亲口敕封胡三太爷的仙号,还在盛京盛京给这位三太爷建了一座供奉胡三太爷牌位的狐仙庙,专门设典祭官按时供奉香火祭品。
从那以后,凡是肯认这个胡三太爷当祖宗的狐仙,那三太爷庙里的香火供奉就有你一口儿,真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这多少也是个饭辙
因此,那些常在关外走动的胡家出马仙,甭管自家和这位胡三太爷有没有亲戚可攀,最起码口头上
得尊敬一下胡三太爷,这样将来去人家庙里打秋风的时候,才不至于吃人家嘴短。
然而小狐狸他不在此列啊!
胡三他不但不是东北的狐仙,甚至他连马仙都不是!
人家出马弟子供奉马仙,是要仰仗马仙的本事降妖吃饭的小狐狸他除了放屁和放火之外,你还见过他用过别的本事么?
所以小狐狸他不用给胡三太爷面子,反正三太爷庙那里也轮不到他去打秋风想吃鸡,直接找杨从循就行了,至于跑到盛京去,累不累啊?
然而小狐狸那些对着胡三太爷大放厥词的冒犯话,听在那个会说人话的硕鼠耳朵里,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意思:“老夫自打修成可以口吐人言的本事之后,少说也活了几十个年头;这碰见的大小胡仙加在一起,没有一二百也有七八十,没有一个不给胡三太爷他老人家面子的对面这行子究竟是什么路数,这么大的来头?”
正是因为老硕鼠心下先存了疑惑,所以在开口询问之时就额外带了几分恭敬顺服的语气:“原来竟是胡三爷到了,快请上座!老夫这便安排阿大他们出门捡拾柴火,待将鸡汤重新热过,再伺候三爷您对付着吃一口?呃”
老硕鼠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小狐狸大摇大摆得走上前来:“捡柴火多麻烦啊,就这么凑合着热吧。”
说罢,小狐狸嘿嘿贱笑得冲案桌前那个小火堆,轻轻一抖爪子,顿时就见那火头像被人倒上火油一般,轰得一下蹿起一尺多高。
见小狐狸不动声色间显了一手,老硕鼠的眼珠顿时一亮,连忙招呼其他大耗子用细树枝将地上碗碟叉起,两两抬着凑到火堆之上温菜,这言语之中更多了几分恭敬之辞。
胡三这个人,就吃别人捧他,再加上他对硕鼠几个入户行窃的本事十分欣赏,因此就招呼那十几只大老鼠一起入座吃饭反正鸡汤归俺和杨兄,其它别人吃剩的菜肴你们随意。
于是乎,一行人越吃越是投机;待菜过三口,那为首的硕鼠用爪一擦自己的胡须,冲着胡三和杨从循一拱手道:“方才竟忘了与胡三爷通过姓名,真是失礼至极。不瞒三爷,老朽本是北边莽林丛中一只寻常林鼠,偶然感悟天机,这才入世修行。亏得江湖上朋友抬爱,都叫咱一声火龙驹你们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