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青璃言称那个传说中的格格坳已尽在咫尺,杨从循和胡三双双精神一振,登时一左一右地掀开棚窗上蒙的青布幔,将脑袋伸出车窗外张望。
谁知两人刚朝前看了一眼,这惊喜激动的表情就凝固在脸上。
甚至胡三他还不敢置信般举起爪子反复揉搓两下眼眶:“这,这里就是格格坳?”
不怪小狐狸有此疑问,这一路走来,各种有关格格坳的传闻几乎听了一耳朵。
不管是百年前闻香教趁着格格坳举族外出行猎之际,袭击村子夺取上古祭器的秘辛,还是杨慈霞黄二奶奶两个千里追击,最后火焚地窟,抢回七宝玲珑心的奇闻,哪件不是惊心动魄,令人闻之热血沸腾的传奇?
这个处在重重风暴中心,举族全是女子不见半个男丁的格格坳就算不是龙潭虎穴,那也该是一处类似西凉女国的所在吧?
可世事就是如此吊诡。
尽管杨从循和胡三先前已经依靠想象,给格格坳脑补了无数惊险玄奇的画面,然而真等这俩人走到格格坳面前,仍旧被眼前的景象惊到目瞪口呆。
出现在他俩眼前的,是一片方圆百丈的林间空地,其上星罗棋布着数百顶高近一丈,牙黄色三角尖顶方底的帐篷?!
根据帐篷尖顶上飘荡的淼淼炊烟判断,这些帐篷应该还是顶端敞口排烟的。
若是继续远眺,不难发现这片尖顶帐篷正重重拱卫着一座样式颇为古怪的木屋。
从木屋外墙残存的树皮与泥土上判断,当初这栋房屋的建造者首先将整颗杨柏锯倒后竖着从中劈开,再将劈好的长木一根根紧靠着横倒,并堆砌着码放起来,最后再用夯土填缝抹面而建。
考虑到格格坳地处深山腹地冬长夏短降水较少,这种泥木混合建筑勉强可以算作一种半永久建筑,就是每次下雨后往外墙上补夯土的工作量有点大。
没错,这里就是格格坳。
如果不是灵雀提前出言指点,杨从循和胡三很有可能把这里当成一处伐木工人的临时营地。
话说这格格坳的环境实在太寒酸了!
人家李家村好歹还围着村子设立一道护村防狼的木质寨墙,格格坳就只知道在最外圈的帐篷外侧,浅浅得栽一圈四五尺高核桃粗细,顶端和中腰各绑着一道干树藤的桦木杆子,看上去像是一圈‘篱笆’。
只是这圈‘篱笆’离地最少也有两尺多高空档……真是活见鬼,离地这么高的‘篱笆’连鸡也挡不住啊!
就在杨从循和胡三双眼发直得打量这个别具一格的格格坳之时,村子外圈中距离鹿车最近的那一顶帐篷突然蒙布一挑,走出一个手端木盆的中年村妇。
这个村妇穿着一身与灵雀相似的牙黄连身皮袍,唯独没有像灵雀那般披散青丝,而是用一根柳木枝,将头发松松地别在脑后,形成一个圆滚发髻。
那村妇手端着沉甸甸的木盆,刚走到‘篱笆’跟前,寻声一扭头就看见蹁腿坐在车辕上,正挥舞着手中铜镜跟自己打招呼的灵雀。
这人顿时将手中木盆往地上一丢,两只手在身上的皮袍上慌乱一擦,接着就无比兴奋地冲着灵雀接连挥手,同时嘴里也“伊尔木,伊尔木”的大声招呼起来。
嗯,从木盆中溅起的少许水花判断,这圈离地甚高的‘篱笆’,绝不止‘篱笆’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功用。
如同一滴清水点入沸油,原本一片静谧的山村顿时就在那位中年村妇的热情招呼声中苏醒。
只见各处帐篷蒙布纷纷向上一扬,接着便匆匆走出几个和先前中年村妇打扮相仿的女子。
这些女子无论年龄老少,一见缓缓驾车而来的灵雀,全都兴高采烈地挥舞双手,异口同声地
加入到这场“伊尔木,伊尔木”的欢呼中来。
就在这群女子挥手欢呼着渐渐围拢向鹿车之时,灵雀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眉头一皱,接着回身掀开车幔,冲着车厢中的杨从循与胡三一挤眼睛。
“格格坳族规不许男子擅入,因此我要先去拜见博烈婆婆,求她开恩准许你们住在村里。待会儿让你俩手底下那群老鼠帮着村里人清点卸车,你俩跟我去见婆婆……记住,你俩要紧紧跟在我身后,一步不许远离,也不许随便开口出声!”
还没等杨从循搭腔,胡三自以为是地抢先开口:“灵雀你这就跟咱见外了,难得来村里串回门儿,咋不得先帮着村里人卸了……哎呦呦,松口你个疯娘们!”
嗯,照这个趋势发展,再有几十章胡三的颈后皮应该就秃了。
虽然胡三被咬得连声惨叫,但青璃非但没有松口的意思,反而在喉咙里呜呜怒喝道:“活该!你胡三是听不懂楚儿她的话么?让你别插手懂不懂?”
有胡三这个典型当反例,杨从循就算心里再如何起疑犯惑,嘴上也得喏喏连声:“懂了,懂了,一会绝对不帮手卸车。”
说话间,村里那些大小格格们已经欢呼雀跃得围住了鹿车。
耳听灵雀操着一口犹如莺啼般清亮的语言与周围的女孩寒暄,杨从循斜了一眼身旁正呲牙咧嘴地用爪子揉搓后颈的胡三,没等对方出声反对就将其一把抄起,扛在肩膀之上:“走,咱也出去跟人家打声招呼。”
谁知杨从循刚扛着胡三一掀车幔,从车厢中探出上半身,周遭那些正围着灵雀欢声笑语的格格们顿时就和被人扼住喉咙般,齐刷刷地住口噤声,数百双晶莹透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杨从循上下打量起来。
杨从循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登场,竟然起到‘一鸟入林,百鸟压声’,连忙满脸堆笑地朝着鹿车附近的大小格格们拱手一个团稽:“此番冒昧造访贵地,杨某心下甚为不安,特备些许薄礼馈赠……啊?!”
这不开口还好,还没等杨从循客套叙礼完毕,周遭那些大小格格们争先恐后地往身后呼啦一下散开一丈多远。
女人们个个都把脸上那副亲切笑容撤下,冷冰冰地盯着杨从循上下打量起来。
间或有几个汉语还算流利的格格神色不善地开口:“男人?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