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之下,忽然有微光一闪。
紧接着,核桃大的火团映亮了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兽爪,以及稍远一些同样带毛且胖,还一脸奸笑的狭长狐脸。
只见胡三眼珠中精光一闪,手爪上虚托着的火团离弦箭似射向树梢上方那条正用一双毒颚爪紧紧叨住山鸡诱饵的赤甲蜈蚣。
见有流星飞火隔空射来,饶是毒性凶猛的蜈蚣本能地将下半身向旁边一闪,堪堪避过胡三一击。
殊不知,这下却正好落入胡三他俩事先设好的陷阱之中。
就在蜈蚣纵身挪腾下半身失去立足之处无从借力之时,这口中衔的山鸡忽地朝远离树梢的方向一“蹿”。
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吓了赤甲蜈蚣一跳,立时张嘴恶狠狠地咬住口中的山鸡,将一对弯曲尖利还生满倒刺的钩颚深深地刺入山鸡体内,这才堪堪将歪斜横空的身子重新立在松枝之上。
就在这时,赤甲蜈蚣身下那根足有烧火棍粗细的树枝突然在发出“咔”的一声后,齐刷刷地断成两截,毛刺参差的茬口上还卡着一枚边缘闪着金铁精光的方口铜钱?
这根树枝一断,赤甲蜈蚣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四尺来长的身子在重力作用下,飞一般坠向地面,登时就将整个彻底扯离松枝,恰似一条挂在房檐下晾晒的咸鱼,不上不下地凌空挂起。
这便是丹宦老鬼刘兆麟给出的计谋了。
刘老鬼事先仔细叮嘱过胡三与杨从循,这种举世罕见的血蜈蚣不但毒性猛烈,其浑身赤色甲片也坚韧非常箭矢难伤。
然世间万物,若有所长,则必生其短相制。
这赤甲血蜈蚣的命门就在其腰腹中段之处其浑身所覆的甲片既厚且沉,饶是再猛性的蜈蚣,也无法从中腰处将半个身子竖起挺直,最多不过稍稍昂头抬尾而已。
一旦将整条蜈蚣凌空挂起,那就如同一条晾晒累日的咸鱼,不但肚腹要害处空门大开,连挣扎晃动一下都难。
这却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只见杨从循不慌不忙地嘬起食指与拇指,于口中打了一声唿哨,立时便有十来道身手矫捷的黑影噌噌噌噌地蹿到悬挂赤甲蜈蚣的黑松树干之上。
一阵磨牙嚯嚯之声响过,接着便有一道道凶狠目光透过黑松稀疏的针叶,死死地盯住半空中如同咸鱼一般僵挺的蜈蚣。
“孩儿们,速速给穿林报仇雪恨!”
伴着一声怨毒凄然的咆哮,蹲伏在松枝针叶之后的灰仙太保们纷纷用脚在身下枝头奋力一蹬,合身飞扑到悬挂在空中的赤甲蜈蚣身上,张嘴一口咬下几根细长的毛足,接着便手爪一松,仰身向下坠去。
只听“噗”得一声轻响,这个从天而降的灰仙太保轻轻巧巧地落在一块又松又膨的藏青色布幔之上,在布面上稍稍一滚就卸去凌空摔落的冲劲。
待直起身子,将衔在口中的蜈蚣毛足狠狠一嚼,未等全部吞吃下肚就默不吭声地跳下布幔,再度往悬挂蜈蚣的黑松树上爬去。
“一个,两个我说老火,你可得提醒手下那些太保们嘴下留情,几口又柴又硬的蜈蚣肉吃了不妨,蜈蚣脑壳里那颗成了型的驱风丹可得给我和杨兄剩下。”
见小狐狸一身贪吝之性彻底暴露,杨从循没好气地抬腿踢了对方一下屁股:“胡三你差不多得了赶紧让火龙驹他们弄死这条大蜈蚣报仇,待会还有要紧事忙。”
“还有要紧事?奥,对对对,掏老巢翻宝贝我说老火啊,你们再咬个两三口就得了,赶紧组织人手跟我一起入穴探洞要紧。”
一个时辰后。
“谷物久积,则为飞蛊,或言放疳。可于端午日,取一瓮盛
蚰蜒、马陆、蚯蚓、青蛇,并合放蛊者发辫一截,于五瘟神前供奉七七四十九日,阴干磨粉,以之下蛊,谓之放疳”
只见胡三一本正经地盘膝坐地,一条又粗又大的红毛尾巴直竖上天,用两只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本毛边草纸裁剪的旧书在那里抑扬顿挫的诵读,这脖子顶上的毛茸小脑袋还时不时一左一右得轻微晃动。
至于与胡三向来形影不离的杨从循,此刻正眉头紧锁地蹲在小狐狸身旁,用手里的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一个身穿草灰色对襟夹袄脚踏双搭挂耳麻鞋,此刻正合身扑倒在地的“男人”。
或者说,男人的尸体。
一具腰部以下膝盖以上全部都被一块从洞顶掉落的大青石压成一堆暗红色干涸碎末的男尸。
显然,这点很好地解释了此人的死因,以及他为啥会不穿裤子。
“如此说来,这个被天降正义的倒霉蛋儿是个养虫放蛊的蛊师?可蛊师不都在湘西苗疆一带么?他跑到东北关外干啥来了?”
“这可说不好,那本从蛊师尸体上摸来的小册子有提到此人的来龙去脉么?”
“已经看了多半本了,尽是些养虫栽花的邪门外道,什么铁线蛊情花蛊蛤蟆蛊蜈蚣蛊血蛇蛊鬼树蛊青蚨蛊金蚕蛊之类,至于旁的那是一个字都没,你说这人好端端的咋就不写几篇日记呢?好歹也让人知道你是谁成不?”
“嗨,这年头正经人谁写日记等等,胡三你刚才说什么?蜈蚣蛊血蛇蛊和鬼树蛊?”
“喏,都在这一页上面写着呢。”
待接过小狐狸递上的草纸抄本,杨从循只默声读了数行,就眉头一展:“原来如此!这人原来是个寻找新蛊的蛊师。”
“寻找新蛊?杨兄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苗疆有那么多蛊虫蛊花的可以养,这人为啥吃力不讨好地跑来关外养什么新蛊呢?”
见小狐狸大惑不解的挠头发问,杨从循以手掩卷,起身呵呵一笑:“三弟你是世外修行不沾烟火俗气的仙家精灵,本来就不通这些世道人情的套路,无怪有此一问这些蛊师,他们内卷的厉害啊,可以说天天都互相卷啊。”
好吧,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