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常有峭厉的凉风阵起,吹得褐黄的树草簌簌作响,席卷着整座贝阙朱宫。
亮敞精致的御书房内,流动着淡淡的檀木沉香。
一位衣着绣有涛海龙纹的明黄色长袍装扮,头戴玉珠金冠的中年男子,坐在大理石做的龙案前。他手执象牙管紫毫笔,认真地批阅着各官呈上来的奏折。
他低头颦眉,手起笔落,举手投足脸尽显天子威仪,以及与生俱来的贵气。
张以礼恭敬地站在皇帝的书桌前,未敢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皇上批阅完奏折。
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皇帝这才抬起头来瞥了眼站得笔直的张以礼。见他表情淡淡,一脸疲容,知他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爱卿啊,勿要怪朕当初不帮你。”
听到皇上开口,张以礼回过神来,他恭敬地走上前,低头弯腰地行礼回应皇上:“皇上言重了,皇上这番话倒是让微臣惶恐了。”
“你也不必怪武安侯,怪就怪你那长子这次实在做得过分了。”皇帝放下手中的公文,语气沉着地说着。
“皇上说得对,只怪臣教子无方,让犬子有了如今这番下场,想必这也是他的命,臣也未怪过武安侯。”张以礼表面心平气和地回道。但那拢在袖袍里的拳头却是捏得胀红,他低着头,眼底有皇帝看不见的怒怨狠厉。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爱卿能这样想,实在难得,真可谓大公无私。这样吧,朕让你在家休沐几日,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多谢皇上的体恤,只不过微臣天生是个劳碌命,还是让微臣继续上朝复命,为皇上分忧解难吧”张以礼一脸诚恳地回道。
“既然爱卿这么说,那朕便遂了爱卿的意愿。”
“谢皇上。”张以礼恭敬地向皇上行了一个礼然后站在了原地。
皇帝正欲拿起书册翻看,他抬眼见张以礼还立在原地,未有要告退的意思,于是便心生疑问。
“爱卿这是怎的,是还有什么事要向朕禀告的吗?”
张以礼双掌相抵,恭敬地回道:“皇上,臣确有一事有求于皇上。”
“爱卿但说无妨。”
“臣想请求皇上为武安侯赐一桩婚事。”张以礼眼神忽有异光闪烁,这是他谋划已久的事情。
皇帝翻看书册的手蓦然一顿,他有些诧异于张以礼的请求:“给武安侯赐婚?”
“没错皇上。他正值壮年,其正妻逝世多年,且身边未有妾室通房,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府宅家眷实在稀少寡淡。”张以礼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皇帝的表情,见他神情认真地听着他的话语,于是他继续说道:
“再则武安侯多年来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身边未有人体恤伺候,实在可惜。不如皇上赐武安侯一桩婚事,让他再婚。一是有利于皇室宗亲后代兴旺,二是提现皇上体恤朝臣之恩德。望皇上考虑一二。”张以礼头头是道地说着,字里行间皆是诚恳无私之语,他就不相信皇上会不答应。
“朕也却有此意,也曾在武安侯面前提及,只是当时被他所拒,朕也未再想起这事。今日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觉得可行。”皇帝听后,微眯着眸子,认同地点了点头。
堂堂大江国的战神武安侯,多年身边未有妻妾服侍一二,府里子嗣薄弱。他功勋一身,如果这般重要的事都不能解决,倒让世人觉得他这个皇上有些薄情寡义了。
“爱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皇帝缓缓开口,眼中迅疾地过一道看不透的微光。
“回皇上,臣前段时日刚认回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如今刚满十八,正值芳华。其容貌秀丽,为人知书达礼,心思细腻。是个不错的正妻人选,她定能服侍好武安侯。”张以礼眼有机诈地回道,其私心昭然若揭。
皇帝并未察觉张以礼的异色,又或许察觉了佯装不知。
“好,朕这就拟旨。”皇帝答应了张以礼的请求,面露莫名笑意,便准备起手拟旨。
张以礼向皇上谢恩告退后,便出了御书房。
他站在台阶处,看着这座气贯长虹的宫城,感受着耳旁呼啸的萧萧秋风。不禁肆意狞笑,江远柏,我要让你往后都不得安宁。
傍晚,武安侯府。
有下人通报外面有宫里来的公公带着皇上的圣旨前来。
武安侯上下纷纷赶到了前院,等待公公宣旨。
一位眉目清秀,身穿宦官服饰的公公,手捧明黄圣旨,站在前院门口。
“圣旨到。”一道尖利的的声音响起,堂下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武安侯常年征战,护卫家国,其劳苦功高。今日朕赐武安侯婚事一桩,迎娶丞相之女,即日完婚。以此聊表朕之关怀圣心,钦此。”公公声起音落,将皇上之意详尽传达。
武安侯以及江氏兄妹听后皆是一震,这道圣旨来得突然,犹如朗空雷鸣,让人手足无措。
江远柏紧咬着后槽牙,脸颊两边的腮骨若隐若现。他心中深吸口气,隐忍地接过这道圣旨,送走了宣旨的公公。
江川与江渊立马走到江远柏跟前,低头看了看他手中那道明晃晃的圣旨,神情无措。
“父王,皇上怎么会下这样一道圣旨,而且迎娶的还是张丞相的女儿。”江渊抓着江远柏的手,眉宇紧皱,这件事实乃突然,让她震惊无比。
“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想必是张以礼那老贼为报失子之仇,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才会有这道圣旨。”江川面有怒意地说道。
江远柏负手而立,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他知道张以礼必定会报复回来,只是未想过他会牺牲自己的女儿来达到目的。
江渊面色凝重地望着父王,明白虽然他此刻沉默不语,想必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愤怒挣扎。
圣意已决,难再收回。只怕从此以后武安侯府也不再是一片净土,不知未来还有多少暗流在蓄势待发,准备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
江渊轻轻地握住江远柏的手,目有暖色地望着他,坚定地说道:“父王,不管未来如何,我们三个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一荣一损,我们总是要一起面对的。”
江远柏温柔地拍了拍江渊的手,向她宽慰一笑。
无论朝野怎般变幻,无论会面临怎样的凶险,他必不会将自己的子女陷入困境之中。
即使以命换命,那也是牺牲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