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偌大的寝宫中,灯火通明。
室内的金丝镂空麒麟纹三足香炉烧着沉香,此时正青烟袅袅。
用金丝楠木所做成的卧榻上铺着雪白的狐毛。
江裴之正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侧卧在卧榻上。他身着丝质寝衣,正清闲地闭眼假寐。
这时,一位太监伛偻着腰,安静地进到了寝宫中来。
他见江裴之此时正欲午睡,心中纠结,不知此刻该不该打搅太子。
于是他安静地便立在离卧榻不远处,弯着腰,准备等太子清醒。
“小左,既然进来了,为何又立在原地,不作言语。是有什么话对本王说的吗?”江裴之察觉到一丝微小的动静,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听见太子开口,小左立马走上前去,恭敬地回着话:“禀殿下,奴才确有要事想禀告殿下。只是奴才见太子正在休息,故不敢上前烦扰。”
江裴之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便做起了身来。
“说吧,何事?”
“禀殿下,奴才近来听到一些消息。说那秦姑娘与武安侯府的世子在一起举止亲密,看上去好似情侣。”小左小心翼翼地微微抬眼偷瞄了一下江裴之面上的表情,又迅速垂下了头去。
江裴之脸上慵懒的神色骤然清明了几分。
这倒是他从没有想过的。原来那日秦嘉卉所说的心仪之人,竟然是江川。
江裴之此时心中燃起了股莫名的劲头,倒不是因为他究竟有多喜欢秦嘉卉。只是如果对方是长宁世子的话,他倒是愿意去争一争。
既然他能知道这个消息,那么江裴安也必然知晓。
最近江裴安好似又重新重用了秦太傅,他可不能坐以待毙。
“从今日起,你派人接近秦太傅的二子,让他信任后时刻监视着他。”
“诺。”小左带着疑惑,伛偻着腰,退出了寝宫。
他不明白,秦姑娘与世子的事,为何要去监视秦家二子呢。但既然是太子吩咐的,那便有他的道理,他认真去办便是。
江裴之见小左离开,他便又重新躺在了卧榻上。
人人都知道秦太傅这些子女中,最器重最宠爱的便是他的二儿子秦嘉兴。此人才华横溢,一表人才,秦太傅早已为他铺好了路,想让他入仕途。
但如若,他被二皇子杀了呢?
想到这里,江裴之闭着眼不禁一阵讪笑。
这日。
秦嘉卉与赵云音相约一起去武安侯府找江渊小聚。
三人在暖阁中吃着瓜果点心,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嘉卉,你与我兄长如今感情如何?”江渊凑着脑袋,向一旁的秦嘉卉靠近,笑的一脸狡黠。
秦嘉卉没想到江渊会突然问起她这个,让她倒有点不好意思。
“我与你兄长感情很好,他对我也好。”秦嘉卉支支吾吾地说着,说着说着脸颊就不听话地红了起来。
“嘻嘻,那就好。我可就放心了。”江渊灿然地笑着。
她多想嘉卉能早点过门,嫁到府上来做她的嫂子,那样她就能天天和她在一块玩耍了。
这时,赵云音听着她俩的对话,一阵傻愣。
“哎哎哎,等等。长明姐姐,你刚才说嘉卉姐姐与长宁兄长在一起了?”赵云音一脸震惊地看着江渊。
“以后呀,我俩得叫嘉卉嫂嫂了。”江渊看着赵云音此时呆愣的傻劲儿,觉得甚为可爱,不禁忍不住轻轻拧了下她的鼻头。
赵云音一下子便蹿起身来:“什么?我居然才知道。”
秦嘉卉与江渊见此,默契地相视一笑。
秦嘉卉站起身来,宠溺地握住赵云音的手,打趣地问道:“咱们的怀安郡主什么时候也给我们找个郡马回来呢?”
江渊噗呲地跟着笑了出来,立马附和道:“是啊,怀安,你如今也是及䈂之龄,什么时候领个郡马回来带给我们看看呢?”
赵云音回哼了她们一声,她们就知道拿她打趣。
她走到江渊面前,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自得地说道:“我急什么,长明姐姐不也是没找到心仪之人嘛,反正左右还有长明姐姐陪着我。长明姐姐,你说是吧?”
赵云音弯下腰,侧着头看着江渊。
江渊听后窃喜地笑了声,她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赵云音,幸灾地乐祸地说道:“不对不对,眼下就只剩你一人了。”
这句话一出,秦嘉卉与赵云音倒是同时怔愣了住。
“长明姐姐你隐藏得可真深啊,是哪位世家公子能让咱们倾国倾城的长明姐姐动心呀?”赵云音一脸好奇地看着江渊。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毕竟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长明姐姐是天上仙,凡夫俗子是配不上她的。
秦嘉卉却在心底隐隐有了人选,应该就是她身边那个长相俊朗的侍卫了。
江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暖阁的窗前打开了窗,她示意二人过来。
秦嘉卉与赵云音连忙走到了窗前与江渊一同向院中望去。
“长明姐姐,那不是你的侍卫吗?”
江渊点了点头,她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远处的榕与,缓缓开口道:“怀安啊,你觉得他好看吗?”
“好看,太好看了。功夫好,长得也不错,我都想找父亲给我挑个这样的侍卫在身边带着呢。”赵云音不疑有他,看着院中的少年,脱口回答。
只见院中少年随意地双手抱胸依靠在院中长廊的柱子旁,他丰神俊朗的脸上神情淡淡,清明如霜。赵云音真心感叹这般好模样好武艺只当个侍卫,真是可惜了。
“那我喜欢他怎么样?”江渊的声音拉回了赵云音的视线。
赵云音猛然转头震惊地看着江渊。
“难道长明姐姐心仪之人便是他?”赵云音指了指窗外的榕与。
江渊点了点头。她对赵云音的反应笑而不语,她早就预料到每个人听后都将会是这般反应。是啊,人人都以为她长明郡主最后嫁与之人定是高贵不凡,有谁又能相信她倾心于一个侍卫呢。
赵云音短暂的震惊之后,却又觉得没有何不妥。
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啊,如果换做她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对方是何身份呢。
“长明姐姐,你后面该如何向王舅交代呢?”赵云音担忧地问道。
毕竟像她们这样一出生便长在宗亲世族中的人,身份阶层对她们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条件。况且她们的姻亲之事,并不是能完全由她们自己做主得了的。
江渊低垂着眼,她心中何尝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万一父王不同意呢。
要她放弃榕与吗,不可能。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她又怎么会放弃他。
“我相信父王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他若真心疼爱我,自会同意的。”江渊语气坚决地说着,她相信父王会理解她的。
一旁的秦嘉卉开口安慰道:“我看那叫榕与的侍卫,如若加以重用,将来必有所成。”
“我倒不在意他会有怎样的前途,毕竟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差,只差他。”
江渊望着榕与的身影。想起前晚她向他吐露心意的场景。他眼里星火闪闪,还带着诱人的欲。他拥着她,吻着她,她的呼吸里全是他的气息,她的心为之颤动,直到现在想起,都令她心神激荡。
江渊明白,终有一天,他们俩还可以更亲密。
那日下午,三个少女玩得尽兴后,直到傍晚才各回府依依不舍地分开。
赵云音倚靠在马车里,手里抱着暖炉,神情呆滞。
嘉卉与长明姐姐都有了自己心爱之人,那她呢。
只是她向来自由闲散惯了,她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嫁入世门侯府,安分守己地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贵宅夫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自己独自一人云游四方,看尽世间山川河流,秀丽景致。
只是她真的可以这般为所欲为吗?人人都觉得她怀安郡主娇蛮无理,呼风唤雨,被所有人娇宠着。
只有她自己明白,身为宗亲世家,又怎么可能真正地为所欲为呢。
想到这里,赵云音只觉得心中烦闷,不想再待在马车里。
“停下。”赵云音让马夫停下了马车。自己掀开门帘跳了下去。
这个举动让一旁的马夫与丫鬟皆是心中一惊,他们生怕郡主这一跳如果摔着了,那他们就要回去受罚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街上走走。”赵云音对着他们吩咐道。
“可是郡主,天色渐暗,你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恐怕不安全。”赵云音的丫鬟担忧地说道。
“回去。”赵云音不要再浪费口舌,便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是。”见郡主双目带怒,他们不敢再多言,只好驾着马车回了府。
赵云音一个人清闲地走在街上,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冬日天色变短,天气寒冷。此时街上只有零散的几处小摊与行人。每家每户开始点起盏盏灯火,偶尔还能听见有母亲在门口吆喊着自家在外玩耍的小孩回家吃饭。
赵云音喜欢看见这些世俗的场景,喜欢世俗的热闹,这些让她感觉到是真正的活在这世间。
底层的人们渴望过上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而身在世家贵府中的人,却羡慕百姓的热闹。人与人啊,天生就是这般矛盾。
“喵——”正在赵云音陷入自我的沉思中时,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回过神来。
她抬头根据猫叫声四处寻着猫的身影。那声音由弱变近。
终于,在一处偏僻昏暗的小巷口,找到了那只猫。
只见是一直体形瘦弱,毛发有些脏乱的橘猫。它此刻睁着它那两只晶莹透亮的大眼睛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赵云音。
它那柔弱的身子蹲在原地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时发出虚弱的猫叫。
赵云音见此,一下子便同情心泛滥。
“真可怜,我带你回家吧。”赵云音决定把这只猫带回府中饲养,不然恐怕这只猫会在这寒风凛冽的天气里冻死。
她蹲下身子,正欲伸手摸摸它那毛绒绒的小脑袋。
突然,那只猫仿佛受惊了一般,一下子向巷子里面蹿。
“哎,别跑呀,我不会伤害你的,快回来!”赵云音在后面一路边喊边追着。
她想这只猫一定是被人伤过,才会这般怕人。
哪知她越追,那只猫跑得越快。它身形灵活地在这昏暗的小巷中左拐右拐向前蹿着,赵云音辛苦地在后面追着。
直到最后她再也跑不动了,便才作罢。而她视线中已经不见了那只猫的身影。
赵云音叉着腰在原地喘气,她用手袖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追猫真是一个体力活啊,她现在只觉得双腿发软,待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泡泡脚。
等赵云音喘匀了呼吸后,她这才抬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此刻天色渐晚,而在这条不知名的小巷里更显昏暗。
这条小巷杂草丛生,凌乱地摆着废旧的木材。
只见她眼前有一处简陋的木屋。里面并未点灯,漆黑一片。
难道这样荒废昏暗的小巷中还有人住?这倒是勾起了赵云音的好奇心。是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里呢,难道是街上乞讨的流浪汉?
赵云音怀着好奇心缓缓向那木屋靠近,等快到木屋门前时,突然一阵凉风袭来,让赵云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时,一只结实的胳膊从赵云音身后飞快地禁锢住了她的脖子。
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使赵云音猝不及防。
“你是谁?”一道冰冷的男声,在赵云音耳边响起。她从未听过这么冷的声音,就好似从地狱而来一般。
“放,放开我!”赵云音痛苦地用手挣扎掰着那人紧紧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那人并没有想放过她的意思,依然冷冷开口:“你是谁,谁派你到这里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赵云音吃力地回答着,她都觉得自己快呼不上气了。
难道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那也太冤枉了,她还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去体验,她不想死啊。
正当赵云音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之时,突然只觉自己脖颈一松,身后那人收回了自己手臂。
她痛苦地弯腰咳嗽着,只觉自己的脖子此时被那人的的胳膊肘禁锢地生疼。
赵云音转身恨恨地看向那人,居然敢对她怀安郡主动粗,真是大胆。
她正欲气愤地上前扇那人巴掌出气,却在看清那人模样时,顿住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动作。
“是你?你身子好了吗?”赵云音惊喜地看着他。这人不就是那日晕倒在大街上的少年吗。
莫声眼神微眯,原来这就是那日救他的怀安郡主。
“这里不是你还该来的地方,你走吧。”莫声一脸死寂地看着赵云音,冷冷开口。
“大胆,你竟然对本郡主不敬!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赵云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忿忿地上前找他理论。
莫声不想与她纠缠,他是死士,除了主子,他不应与人过多接触。
正当赵云音想再多与他理论几句时,只见莫声身影一顿,一阵微风起,他便消失在这昏暗的小巷中不见了踪影。
赵云音瞠目结舌地怔在了原地,这家伙的轻功与长明姐姐家的那位不相上下呀。
看来这位并非普通身份,那他那日为何会晕倒在街上呢。
算了,这与她又有何干呢,还是回去吧
赵云音最后一脸悻悻地抹黑走出了小巷回家去了。
而她头顶一处瓦砾上,莫声正隐在黑处俯视着她的身影,看来他得换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