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阳光熹微。
武安侯府的前厅里略显忙碌。
江渊坐在前厅里无聊地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前几日兄长捎信回来说,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今日便会到达。
所以江渊早早地便在前厅等候了。
没过一会儿,管家钟叔兴高采烈地从府门外快步进到前厅。
“郡主,世子回来啦。”
听到钟叔的回报,江渊立马站起身提起裙摆跑向府门口。
只见兄长的车马缓缓驶向府门口。
等终于到了府门口时,江渊立马下阶梯,开心地迎上去等兄长下车。
江川一掀开帘子,便俯身瞧见自己妹妹正欣喜满怀地望着自己。
那真挚明媚的笑意就像秋日暖阳,明明晃晃,透过胸口直达心底,看得让江川心中一暖。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疲惫沉闷,阴霾痛苦都在此刻被同化,让他有了些许慰藉。
至少,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他所爱的东西,并未全部失去。
江川一跳下马车,江渊就立马热络地迎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
“兄长,在外这段日子辛苦了。”
“奉命办事,应该的。”江川微笑着摇头。
江渊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川:“兄长好像瘦了。”
“你倒是圆润了些。”江川带着清浅的笑意调侃道。
江渊见江川面带着笑意,她心中也感到庆幸。
所以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气鼓鼓地反驳,而是娇憨地冲他笑了笑。
江渊之前有想过等兄长回来,他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可能会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
不过此刻看了看真实站在自己面前的兄长,他除了看上去清瘦了许多,面容有些憔悴,其他的都比她想象中要好些。
“我早让厨房备好了膳食,全是你爱吃的。快跟我进去吧,兄长。”江渊说着便挽着江川快步进了府里走去。
那日,江渊一直热络地围绕在江川周围。江川温柔地看着江渊忙碌身影,任由她在他身前忙东忙西。
他深知她突然这般乖巧粘人是因为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觉得感动。家人的关怀,来得太过热烈,也太过温暖。
二人互相聊了聊最近一段时日各自的所见所闻,却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嘉卉之事,当作一切无事发生。
只是,明日便是中秋,按照惯例是要入宫参加宫宴的。
又怎么可能当作无事发生呢,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夜晚。
已临近中秋之日,银辉月色越发透亮,它笼罩着黑夜,为黑夜披上一层银光。
江渊在兄长院中待了一天,她看兄长一路回来舟车劳顿,便让他早早休息不再打扰。
她与兄长道别后便往自己院中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便瞧见榕与正负手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于是,江渊欣喜地迎上去。
“不是说过夜间可以不用来守着我的,府中有护卫巡守,我很安全的。”江渊伸手摸了摸榕与身上的露气。
“主要是在睡前来看看你。”榕与握住江渊的手,神色自然地说道。
只是视线还是被她头顶发髻上插的枚月牙金钗所吸引,此刻那钗首发着银光,在榕与看来十分刺眼。
江渊并未察觉榕与的异样,只是故作神秘地靠近他耳旁,小声对他说道:“你先回你院中,我马上过来,我有东西送给你。”
江渊的话使榕与回过神来,他疑惑地低头看着她,见她面目都是笑,榕与也不自觉地唇角勾笑地点了点头。
说着,江渊跑回了自己屋里。
榕与看着江渊的背影,无奈地暗叹了口气。
那个人在阿渊心中位置太重要,可能连不愿意自己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纠结伤神,反正左右他都是要陪她到底的。
想通以后,榕与便转身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去了。
榕与在自己的屋中没等多久,便看到江渊双手捧着一个包裹笑盈盈地走进来。
他忙上前接过放在桌上。
“打开它。”江渊示意榕与将包裹外的裹着的那层锦布。
榕与利落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霜白色广袖锦袍。
“阿渊,这?”
“前段日子专门让人去裁的,送给你的。喜欢吗?”江渊期待地看着榕与。
平日里她瞧着榕与总爱穿一身黑色的劲装,虽看起来英俊利落,可江渊觉得,凭榕与这样完美的皮囊,就应该好好打扮。
榕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喜欢。”
“快试给我看。”江渊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穿上了。
江渊自然是不会避嫌的,毕竟以前也见过彼此只穿寝衣的样子。
榕与也不扭捏,当场脱下外衣,换上新衣服。
待榕与穿好新衣,整理完毕后,抬头看向江渊,只见江渊早就一双明眸亮晶晶地盯着他了。
虽然知道榕与穿白色衣袍会很好看,但真正看到他穿上时,江渊还是忍不住觉得惊艳。
这个人与生俱来的贵气再穿上这身衣服,活脱脱的一位翩翩贵公子。
丰神俊朗的面容,白色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似霜似雪。
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这样无双的容貌让人不禁感叹世上真有仙神般的人物。
虽然榕与的确也差点修炼成仙。
江渊心跳如鼓,不禁看痴了。
榕与微眯了下眼,见江渊呆立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
他走上前去弯下腰身,与她面对面,见她这模样甚为可爱,便忍不住亲了一口她的唇,然后再将脑袋退后一点看着她。
江渊终于回过神,但面前触手可及的俊脸离自己这么近,她居然有点不敢直面他。
“阿渊这是怎么了?”榕与明知故问道。
江渊轻咳了几声,眼神飘忽不定,向后退了几步,显得极不自然。
“这身衣服……很适……适合你。”她吞吐回答道,她感觉此刻她的脸有些微烫。
她抬头看了一眼榕与,匆匆忙忙地接着说道:“明晚中秋宫宴结束后,你穿着这身衣服在东街放花灯的小河边等我。”
说完,江渊便快速地逃离了屋中,她心中默默暗骂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你慢点。”
榕与站在门口看着江渊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地摇头轻笑道。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月亮,轻叹了口气,明日又是中秋了,不知不觉已经在阿渊身边度过快三个中秋了。
遥想初遇她时,她躲在自己的枝叶下哭泣,如今回想来,却已过了轮回转世之久远。
那把酒问天,月下起舞的场景,那宛若谪仙的风姿,他想,自己是永生永世刻在心里了。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里。
皇帝正表情严肃地察阅着手中的密报。他头戴金冠,一身明黄色龙纹金丝长袍无不显现着他的王者威严。
张以礼微低着头静声站立在一旁,其嘴角却暗藏着别样的笑意。
只因呈给皇上此刻所看的这封密报。
北境御敌之战即将以胜利结束,这次的御敌之战不同往日,打得十分僵持又艰难,武安侯江远柏所带领大军最后可谓是惨胜收尾。
“大军几时能回京?”皇帝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回陛下,约一个月后。”张以礼举步上前恭敬回道。
“嗯……”皇帝沉吟了会儿,然后抬眼吩咐道:“吩咐下去,关于武安候的事,先不要走漏风声,等一个月后大军和消息一起到京中。”
“是。”张以礼眼神里微有些诧异。
大概是陛下听到关于武安候的消息后,表现得异常冷静与淡漠。
他还以为陛下他……
不过这种诧异只持续了几秒,随后便被另一种得意快哉的情绪所填满。
“退下吧。”皇帝轻轻地挥了挥手。
“是,臣告退。”张以礼怀心中揣着激动之意,恭敬退下。
皇帝站起身斜眼再瞟了桌案上敞开的密折。
那上面的一字一句无不让他心生澎湃。
他仰头轻轻闭上眼,眉宇微皱,胸腔中有惊涛骇浪在肆意翻滚拍打。
他也在挣扎,也在矛盾。
最终,一层大浪翻过,只剩下一口叹息。
双目骤然一睁,变得锋利而坚定。
皇兄,不要怪朕。这皇位,没有你,朕才坐得踏实。
长公主府。
此刻已夜深,府中的人除了守夜当差的,都休息入睡。
唯有赵云音的院里还十分闹腾。
时新沉默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云音手持银剑在院中肆意挥舞着。
一套剑法下来,赵云音气喘吁吁。
一旁的一位婢女连忙上前递上茶水。
另一位婢女立马用毛巾帮赵云音轻轻擦拭额头的汗珠。
赵云音微喘着气,脸蛋通红地瞟了眼静静站在稍暗处的时新。
自从把他带回来后,都未听到他说过几句话,连表情都不曾变化过。
这人站在身旁,时常静得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甚至鲜少能发现他的身影,只有她遇到危险时才会突然出现。
比如上次,她在后院的一棵树上掏鸟窝时,脚下没踩稳,眼看就要掉下来摔个骨折。
时新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稳稳地接住了她,等把她安全放到地上后,又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难道就是作为多年死士所养成的习惯吗?
对于赵云音来说,这人太过神秘。可她,偏偏好奇心最重。
“时新,你过来。”赵云音向他招了招手。
时新立马利落地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
“我刚才那套剑法如何?”赵云音微仰着头,语气里带着丝丝得意。
“不行。”时新实话实说。
赵云音正喝着茶水,尴尬得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这可是我专门请的师傅教授的防身剑法,怎么不行了。”她立马反驳道。
“这剑法只适合健身,不适合防身。”时新淡淡回答道。
“好,既然你看不上,那你来给我示范示范怎样的剑法适合防身。”赵云音瞪着眼盯着他。
这家伙是专门来拆台的吧。
“我的剑法恐怕不适合示范。”
“为何?”
“会死人的。”时新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他只是实话实说。
赵云音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对于时新说的话,她是信的。
他曾经可是死士,以他的身手,应该不是普通的死士吧。
他若出手,不管是防身还是进攻,自然是下死手的吧。
赵云音觉得自己贸然了,这样的亡命之人如今留守在自己身边,是否是正确的呢。
“你们先退下吧。”赵云音将手中的银剑交给了下人,然后屏退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下人们齐声应着,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时新交赵云音故意屏退所有人,便明白她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谈。
赵云音见庭院中只剩下自己与时新二人,便倾身向前,靠近他耳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时新,你能告诉我你前主人的身份吗?”
这是赵云音心中最好奇的问题。
她总觉得,时新这样级别的死士,他的前主人定是身份不凡。
时新心中早有预料,以怀安郡主的性格,她迟早会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
只是前主子的身份又岂是他能随意说的。
时新低头看着赵云音向他投来的好奇的目光,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关于前主人的一切,是要将来带到土里去的。”时新眼神里好似一滩死水,却又坚定无比。
赵云音无奈地摆了摆手,这人还挺讲规矩原则的。
“算了,这点江湖规矩我还是懂的,你有你的原则,不强求。”赵云音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断定时新的前主人身份不凡,那么自己即使知道是谁,也对自己没什么用,甚至会招来麻烦,自己又何必再问。
想到这里,赵云音心中那股强烈的好奇心消散了许多。
时新没有再作声,氛围一时间有些僵冷。
“明日中秋宫宴,你就在府中吧,不用随身与我一同前往。”赵云音突然开口道。
明日宫宴,宴请的都是皇室宗亲,朝中重臣,达官显贵。若时新的前主人就是在其中,万一被他发现了时新,岂不是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是。”时新开口应道。
他明白赵云音这样做的目的,他也觉得自己目前还不宜以真面目示人。
因为,他一定会被前主人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