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你这么凶,还这么硬!”
狩猎的队伍是五人一组的,萧承睿这一组也不例外,身为太子,他自然是为队首。等到大家散开后,萧承睿就带着队员去捕猎,如今收获甚丰。
萧承睿骑着马,独自来到这一处,是为了追猎一只鸟。
此时的他,一身墨色骑装,神情冷峻淡漠,端坐于通体黑亮的骏马上,身姿挺拔飒爽,地上的泥点子被马蹄溅起,落在他的衣袂上,却丝毫无损他天家贵胄的矜贵和孤冷。
突然间,他勒住缰绳,在骏马嘶鸣声,微皱起眉,打量着这一片山林。
总觉得有什么异样的声音,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是刚才那只鸟吗?还是别的什么小动物?
萧承睿微垂首,眯起眸子,侧耳安静地倾听。
他是练过武艺的,耳力极好。
如今侧耳倾听,在那扑面而来的风声中,他捕捉到了山涧流水的声音,捕捉到了远处狩猎之人用鹿角发出的鹿鸣声,还听到了弩簇划过长空的声音。
还有什么声音?
鸟声,虫声,以及那些回响在深山中仿佛永恒存在的万物之声?
萧承睿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是群峰倒影山浮水,是春暖花开蝴对飞。
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就连之前他看到的那只鸟,也再不复见。
萧承睿握着缰绳,就要打马而去。
可就在马蹄飞扬,溅起了一片枯叶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
“哇――哇――”
萧承睿猛然回首,眯眸望过去,却见春风拂面间,茂林轻轻摇晃,沙沙的声音响起,他依然看不到那只鸟的任何踪迹。
是……幻觉吗?
萧承睿沉默了片刻,却是想起那个雪肌红唇的小姑娘,调皮地笑着的样子,他干脆翻身下马,将长矛斜插在泥土中,之后负手在这附近踱步。
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萧承睿的眸子敏锐地落在了林边的草丛中,那里杂草丛生,但那里的一块石头附近,好像和别处不太一样。
他单腿微屈,略蹲了下来,用手捡起那里的枯草。
这枯草显然是被连同泥土被人移过来的。
这里是皇家的狩猎场,便是皇上不在此处狩猎,也是日夜有人把守,怎么可能有外人进来?
萧承睿正疑惑间,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哭声,断断续续,似有若无,仿佛从地下传来。
身形陡然一震,墨色眸中精光斗现。
萧承睿再不顾其它,俯首在那里,用耳朵贴着地去捕捉那声音。
这次听得真切了。
“呜呜呜,娘……娘救我,我不要死……我想活……我不要死……”
是细奴儿。
萧承睿:“细奴儿?”
这声一出,里面的人好像顿时精神起来,大声哭喊道:“救命,救命,救我!!”
当萧承睿移开那块石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蜷缩在陷阱里的小姑娘。
灰尘和泥土扑簌着落下,她两手护着自己的脑袋,睁着一双惊惶的眼睛望过来,或许是因为骤然的阳光太过刺眼,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萧承睿纵身一跃,跳下去,之后抱住了她。
顾蔚然只觉得自己被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抱住,那个怀抱温暖而让人渴盼,她眼泪像珠子一样嘀嗒着往下掉,埋在他的怀里,痛声大哭。
哭了好半响,她才抽抽搭搭地停住了眼泪。
萧承睿:“我抱你上去。”
顾蔚然咬着唇,依然是很委屈的样子,不过乖巧地点头了。
萧承睿低头瞥了一眼那白净精致脸颊上挂着的泪,没再说话,沉默地抱着她,纵身一跃,自那陷阱中跳出来。
顾蔚然四处看看,看着这青山绿水,看着这鸟语花香,一时没忍住,又想哭了。
简直是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萧承睿无声地抱着他,径自上马,纵马而行。
顾蔚然趴伏在萧承睿肩头,随着那马在山间奔驰,她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脖子,于是她的身体也跟着一起一伏地颤,哭声更是破碎不成句,哼哼唧唧的,
萧承睿冰玉一般的脸庞便崩了起来,清冷的墨眸也起了波澜。
姑娘家绵软的身体起伏犹如远处的山脉,柔软却同天边那朵绵白的云,一弹一纵间,时而隔着春日薄软的布料紧紧贴附,时而离开,又时而不经意那么一撞。
便是一块石头,怕都是要给贴化了。
于是马停了下来。
顾蔚然正小声哭嘤嘤的,见马停了,仰起脸来:“二哥哥,怎么了?”
却迎上了他一双幽深墨黑的眼睛。
顾蔚然抿唇,顿时不敢吭声了。
才经过了刚才那样的事情,她往日威远侯府大小姐的嚣张被吓得烟消云散,现在胆子小得像兔子。
萧承睿低首凝视着怀里软趴趴的小姑娘。
她还勾着他的脖子,却睁着乌黑湿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娇嫩艳红的小嘴儿仿佛刚刚经过雨水洗润的红樱桃,微微嘟着,再往下,是修长洁白的颈子。
因为她微微抬脸的姿势,颈子后仰出优雅纤柔的曲线,有什么紧紧地贴在他胸膛上。
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团东西紧贴后又弹起的感觉,那种奇妙而陌生的滋味隔着衣料触动着他。
他猛地别过脸去,并不着痕迹地让自己身形往后,试图和她隔开距离,之后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牵着缰绳纵马前行。
然而顾蔚然看着他这别过脸的样子,却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她懵懵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有泥巴,头上好像也有!
一时心都要碎了。
眼泪又噼里啪啦落下来:“你,你嫌弃我是不是?”
萧承睿声音沉闷粗哑:“胡说什么?”
顾蔚然一听,愣了下,之后颠簸间,一个哭嗝出来了:“你,你好凶……”
说着又开始哭嘤嘤了。
萧承睿抿唇,额头青筋都已经凸起了,握着缰绳的手更是指骨泛白:“别哭了。”
但是顾蔚然能听他的话吗,顾蔚然从小娇生惯养这辈子没遭过这么大的罪,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她所有的勇气都已经在那黑暗沉闷的陷阱中挖泥的时候用尽了,当最后那马蹄声就要远去,当她感到呼吸艰难濒临窒息的边缘,她以为自己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这种恐惧还残留在她脑中,让她敏锐娇弱,动辄哭泣,让她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顾蔚然哭嘤嘤控诉:“讨厌你……你凶,脾气坏……”
她修长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吊在那里,身体偎依着他的,哭着道:“我最讨厌你了!”
萧承睿陡然勒住缰绳:“那你喜欢谁?”
顾蔚然刹不住,惯力让她的脸砸在他胸膛上,鼻子都差点歪了。
疼得顾蔚然越发眼泪往下掉,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将自己的眼泪和泥都抹在他的骑装上,他嫌弃自己,那也不让他干净。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反正不会是你!你这么凶,还这么硬!”
她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数落。
萧承睿抿唇,沉默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半响,最后终于深吸口气,抱着她矫健地翻身下马。
到了地上后,他放开她,让她自己站在那里。
她骤然失了他的怀抱,站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他没法,伸出臂膀,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她,将她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她坐在那里,依然气哼哼的,双眸如同山中溪水洗涤,两颊仿佛被桃花染红,撅着小嘴儿,就那么和他堵着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么问她。
当这么问的时候,就想起当时自己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以至于想离开的。
如果不是那声呱呱呱的乌鸦声,他一定已经走了。
周围的温度突然低冷起来。
萧承睿本不想这么着急问她,这小东西显然是被吓到了,但他还是问了。
一提起这个,顾蔚然那股小脾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她想起来自己落在黑暗的陷阱中,无助地看着上方的江逸云,而江逸云对着自己笑,笑着说出的那些话,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下意识握紧了小拳头。
萧承睿蹙眉,提醒道:“是什么人把你埋在陷阱里?”
这可是皇家的狩猎场,怎么会有人胆大妄为对细奴儿做出这样的事。
顾蔚然从如同噩梦的回忆中惊醒,她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天边有半云如絮,山涧有流水潺潺,风却自青松间隙徐徐而来,带着青草和桃花的气息,舒倘明媚的阳光下,女孩儿眨了眨带着些许怯意的眼睛,这么对他说。
他转首,看向远处,一只白鹭恰在这时展开姿态优雅地展开翅膀,斜飞而去。
他知道她说谎了。
她不愿意对自己说真话。
萧承睿沉默了片刻,到底没再问什么,反而拿出一块云锦帕来。
“给。”
“嗯?”
“你不擦擦脸上的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