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而不可收拾的难堪以分开告终, 各自退让,不欢而散,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少顷, 二楼的房间门打开,清瘦的身影由里面慢慢出来,往楼下走,到一楼客厅里另寻休息的地方。
纪岑安到沙发上坐着,不讲究地待在
夏夜里不冷,躺沙发上将就也能舒适过一晚。
纪岑安留下了,不滚,哪儿都不去。
没有能去的住所, 亦没那个心。
这位甚至都不生气,挨了打, 可无所谓, 记吃不记教训, 已然料到了后果, 知道会是这个待遇,做了就认, 镇定自若地受着。
南迦就那个性子, 这次还算温和的了, 要是搁前几年, 今晚她俩估计又要崩,不会如此轻易就收场。
自知理亏, 纪岑安不给自己找借口, 摆得正心态, 还算认得清对错, 不至于太恶劣。
别墅里清净, 从这时起到天亮为止,再未有其余动静。
——这边还住着不少白日里的帮佣,那么大的房子,不仅是她们在,但许是夜太深了,大家睡着了听不见,许是别的缘由,这会儿竟没谁出来看看,亦无人来安置纪岑安。
二楼上死寂,黑乎乎一片。
纪岑安侧倚身子,眸光向远处延伸,融进浓郁的昏沉中,很久以后,再望着楼梯口的方向,思绪有些不清明。
后半晚上悠长,较为难过。
楼下辗转反侧,一个人待着也窸窸窣窣的;楼上不得安宁,余力经久不散,反复翻涌折腾,心思被扰乱了,没法儿淡定歇息。
归根到底,这才是原本该有的情形,揭开表层的皮肉,剩下的才是真实。
她们有着那样的过去,勉强衬得上是一对,一度纠葛不断,是非爱恨交错,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日日夜夜,对另一个人熟悉到闭眼都能认出对方,再相遇怎么可能心如止水地面对,往昔不会烟消云散,介怀是必定的,做不到坦荡放开。
南迦怨纪岑安,也恨她,不接受当前。
纪岑安亦没差多少,死性不改,骨子里就没变过。
无论在外人面前她们是哪个样,都不重要,私下里的面目才是真的,是本质。
嘴角似乎还留有南迦的温度,纪岑安抿唇,灵巧的舌尖抵住脸一侧,轻轻碰了碰。
今晚这一出跟以前挺像,如出一辙。
只是那时不是南迦先挑毛病,而是纪岑安成心找茬,揪着一些有的没的不放,非得找存在感逼南迦。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南家的安排和徐行简,偶尔也是别的方面,比如纪岑安突然兴致冲冲要去哪个地方,希望南迦推掉工作陪自己,但南迦不愿意,于是就会发生争执。
在这以后,她们会冷战,又或是做点什么来挽回。
纪岑安是十足的混账,向来不吃半点亏,有时会惹得南迦眼红,让其求饶。
南迦也会“打”她,但没这么狠。
一般是不打脸的,那太伤自尊,大多拍背或拧她的腰,嗔怪轻斥。若非气急了,不然多数时间还是好的,很快就能翻篇。
这回更严重些,但还是纪岑安的不对。
不该那样,理智上不应当。
思忖了会儿,纪岑安却不怎么纠结这个,怔怔出神。
后面不晓得何时才睡着,她没多大感觉,脑子里静不下来,一直有一股捉摸不定的念想在乱窜,忽这忽那的,直至意识朦胧了,整个人便就沉了进去。
估计是睡前这档子麻烦导致的,纪岑安天亮时分又做梦了,见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和事。
她见到了纪家那几个,大哥和父母他们,在遇到南迦前,她总是惹是生非,给家里添乱,不务正业地瞎晃悠,搞出一堆棘手的问题。纪父也打她,上棍子使劲抽,打得她满院子跑,让跪着认错。
她死犟,不认。
接着再招来纪父火气冲天的一顿收拾,边骂边揍她,喋喋不休地训斥。
当时母亲和大哥也在,可他们并未上前制止,连假意拦着的动作都没有,不动容地冷眼旁观,好似那是极其正常的场景。
……
后来再挨揍,纪岑安就不跑了,挺直腰板随便他们怎样,打不死就是赚的。
嘴硬得要命,宁折不屈。
……
有了南迦的那两年,纪父早都不打了,只吵架,不动手。
不愿待在家里,纪岑安就总往北苑钻,隔三差五出现一次,改为给南迦添堵,换地方折腾。
南迦比纪父他们好些。纪岑安是这么认为的,最起码南迦不使自己烦,即便有摩擦,可还是差强人意。
纪岑安没睡踏实,睁眼后脑袋都沉重了些,很不舒服。
早上是赵启宏叫的她,尽职尽责将其唤醒。
赵启宏来了有半个小时了,进门见纪岑安瘫沙发上,一看就是在楼下过了一夜,他却不问缘由,不关心纪岑安个自家老板间有什么问题,一概不管。
南迦已经出门了,这个点都到了公司,白天还有一堆工作需要处理,抽不开身,必须过去。
别墅里余下的事都交由赵启宏负责,包括纪岑安。
赵启宏带了些熟食过来,一大早还亲自下厨,为纪岑安煮了碗鸡汤馄饨,随即贴心问:“江小姐下午还要去医院吗,还是留在这边?”
比起前几天的随和,纪岑安今儿明显没心情应付他,装样子都懒得,吃完馄饨,淡声说:“不关你的事,别跟着我。”
不由自主就带着些戾气,脾气有点冲。
对于她的不客气,赵启宏不往心里去,也有眼色不多问了。
但不问不代表同意,他自然不会听纪岑安的话,只照着老板的交代行事。
晚些时候,纪岑安外出了一趟,不是去医院,只随便到外面走走。
赵启宏没离开别墅,可在纪岑安走后,却同一位保镖使眼色示意,让跟上看着点。
不干涉纪岑安去哪儿,随她的便,只要乐意,她上天都可以。派保镖仅仅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以免她在外面遇到变故来不及处理。
自打住进北苑那天起,赵启宏就安排了保镖守着纪岑安,还不止一位。
纪岑安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挑明,当做没发现,察觉到了端倪都佯作不知情,默许这群人在暗中跟着自己。
纪岑安没走远,饶了一圈再回来,期间还甩掉保镖,凭借地形转路,七拐八拐就不见踪影。
这可把保镖吓了一跳,以为人又离开了,搞得差点立马上报赵启宏,好在最后是虚惊一场。
纪岑安自己折返回去了,成心不让跟着。
因着这事,下午,赵启宏多派了俩盯梢的,怕出岔子,再来一次上回的经历。
纪岑安无动于衷,对此不关心,任由赵启宏派三个还是十个人盯着自己,反正再出门时,照旧把他们甩开,不乐意被跟踪看护。
赵启宏有点头疼,觉得纪岑安不会走,但不敢保证,担心这是障眼法,怕被忽悠瘸了。
思来想去,赵启宏还是将这些报告给南迦听,委婉提两句,试探南迦的想法,看接下来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要不要提前找方法应对
。
与上次的沉脸置气不同,南迦好像不怎么介意了,听完了不仅没反应,还说:“明后天有工作,后天晚上要去老宅,你那边自行安排,不用找我。”
没太懂怎么突然不一样了,赵启宏犯难,琢磨不出来南迦这是反话还是怎么。
不好再多嘴,赵启宏思索须臾,硬着头皮应声:“好,知道了。”
纪岑安没走,南迦却不过去了。
让滚的不滚,喊滚的倒是滚了,离开得决绝,大有撇下不管了的架势。
赵启宏两头倒,白天向南迦讲完,晚上转至纪岑安,一五一十交代,告知南迦是因公司忙才不回来。
另外,他也说了阿冲那边的进展,不用纪岑安开口打探,径自转告一番,让纪岑安放心。
阿冲已经到公司看过了,和人事部对接完毕,两边都对另一方有了基本的了解,目前还是比较顺利。
公司承诺了招阿冲,肯定不是假话,相关的都安排妥当了,只看阿冲何时能去。
阿冲的个人意向呢,看样子也是情愿的,非常满意,过去的当天就定下了时间,说是下周就能上班,最迟不超过半个月。
那姑娘诚心,铆足劲儿要挤进去,挺看重这个机会。
阿冲还致电赵启宏了,表达感谢,劳烦赵启宏这阵子跑来跑去地忙累。
纪岑安傍晚时也收到了陈启睿发的短信,其实早都知道,只不过陈启睿讲得没这么详细,说的是阿冲要进南迦的公司,其余的没提。
赵启宏斟酌着说:“南总可能会在家里住两天,最近不一定到这儿,应该……”
“回老宅做什么?”纪岑安问,中断他的啰嗦。
以为她没在听来着,蓦地被问话,赵启宏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迟疑半晌,左右衡量,回道:“定期过去看看,再过不久老太太过寿,应该要大办。”
心知肚明近期的日子,纪岑安直白道:“还有哪些人在?”
赵启宏不说。
纪岑安肯定能猜到,想都不用想。
还有谁很明显,南家年年有事都会考虑徐家,这次自是不会落下。
赵启宏哑巴似的,像封嘴的闷葫芦。
纪岑安不刁难他,已然有数。
房子里鸦雀无声,静悄悄的。
到时间了,不在楼下待着,纪岑安进到二楼。
赵启宏留然而今夜他进不去房间,门被反锁了,里面乌漆嘛黑,缝内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