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白灯光明,满当地铺洒下来。
这一句轻述未有太大的波动,语气淡淡的,听着就稀松而平常,但分量挺重,和往常的都大为不同。
南迦站在那儿,背对亮灯的方向。讲话时,南迦没看纪岑安,而是敛着情绪。
一缕柔顺的耳发在她低头时落下,尾端微卷,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纪岑安顿了顿,半晌,和缓说:“不会那样。”
南迦说:“这次就差点。”
“没有下次了。”纪岑安允诺,不着痕迹碰一下她的手背,安抚地挨上去,“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已经结束了。”
“现在还不安稳,回国还得处理那边的情况。”南迦轻声道,不信这人。
纪岑安宽慰:“那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收尾。”
南迦:“没有那么容易。”
纪岑安:“但总能慢慢搞定,以后不缺时间。”
倒是认同这点,可南迦不讲出来,蹙起的眉眼勉强柔和些了。
纪岑安继续说:“等全部解决了,清算完我家……纪云京他们的烂摊子,我就可以留下了。”
南迦掀起长眼:“嗯。”
“将来都留在z城。”
“……嗯。”
纪岑安强调:“跟你一起。”
南迦指尖一滞。
纪岑安成心问:“行吗?”
话里有别的意味儿,不单单只是留下这一层含义,也是在征求别的。
南迦心里清楚,可不立即应答,隔了片刻才说:“随你。”
态度挺端正,纪岑安拉了拉南迦的胳膊。力道很轻,还攥着南迦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
算是变相的卖好,有些黏乎。
到底是敌不过,南迦讲不出多的重话,到这儿就没了。
纪岑安轻语:“不要担心。”
南迦说:“没有。”
“是我不好……”纪岑安说,自知理亏。
也不是非要对方认错或揪着不放,南迦轻抿着唇,瞄见刚换完药的纪岑安衣服还没穿好,病服领口都敞开了大半,自然而然就为她理理,拉紧合拢病服两边,慢悠悠为之系上还开着的扣子。
“躺着,别久坐,小心伤口裂开。”南迦叮嘱,摁了下纪岑安的肩膀。
“早结痂了,不会。”纪岑安说,可还是听从,让干嘛就干嘛。
“躺几分钟再起来走走。”南迦说,把被子也推开些,方便这人歇息。
纪岑安应声:“知道。”
不啰嗦唠叨,南迦兀自取来一杯凉白开,连同要吃的药片一并递上来。
又到吃药的点了,晚些时候还要做检查,不能耽搁进程。
纪岑安接着杯子,仰头就一口闷,吞下去了才喝水。
习惯了被这么“投喂”,给什么都吃。
做完这些了,似是压下了方才的心绪,南迦瞅了瞅病床上,正经回答先前的问题。
“不难看,还好。”南迦讲道,语调平静,“做个文身应该能盖住。”
接着停了两秒,然后补充:“不做也行,本来就没什么。”
一处疤而已,有就有了,没必要非得折腾。
人才是真的,表皮不重要。
纪岑安说:“纹个和你一样的。”
南迦漫不经心回答:“再看。”
换到普通病房了,意味着接下来没多久就是出院的日子。
相应的治疗措施都极有成效,专门请来的医疗团队实力强劲,一群人从早到晚都围着纪岑安打转,齐心协力搞定她的各种病症。
脑部淤血不算是太大的毛病,比起之前而言,不是特别棘手。针对纪岑安目前的身体状况,医疗团队并未采取过于有风险的手段,准备施用温和一些的方式,循序渐进地来。
毕竟纪岑安没大碍,治疗可以慢慢进行,不急在一时。
一晃住院大半个月时间,国内那边基本平定下来,有的风声渐渐传来。
z城和c城那群违法乱纪都被抓了,从上到小清算了一遍,一条小鱼都没放走。
部分曾经被纪家坑害过的大小老板也在观望之中,就等着上边给准话了。
瑞士这边已经在查当初被纪家父子转移走的非法资产,还有清除这条利益链背后的某些关系。
两国之间会怎么交涉,如何处理这事,那都是后话了。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纪云京名下的那些资金之类的肯定会被清算,一部分也会还给当年的受害者。只是这其中的流程比较复杂,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纪岑安和孙家联系了一次,孙家二小姐远隔重洋打电话慰问她,以表关切。
孙小姐直爽,在手机里就讲明了三件事:
其一是孙铭天仍瘫着,估计余后都那个样,以后孙家的公司将由王女士和子女全盘接管;
其二是据说瑞士这边又传了不少证据到国内,都是在程玉珠那里找到的,预计不久后程玉珠和纪天明应该会被引渡回国;
其三是南家那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南家的这本尤为难念。
自南迦走后,裴少阳他们一垮台,局势再度翻转,南父和南俞恩数次闹着要见南迦,要求南迦回去。父子俩还不知道南迦在这次的事件里充当了什么角色,以为她还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原先的危机,眼瞅着裴少阳他们势微,南父和南俞恩竟打起了艾加公司的主意,明面上说是为南迦分担,腆着脸上来求和,可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劝女儿放弃艾加公司,希望熬过这次以后,南迦别乱搞经营了,不如把公司交出去给其他投资人,老实收分红就行,以后可以回归家庭专职做设计。
总之讲得堂而皇之,句句都是为了南迦着想。
可深一层的意思还是惦记着艾加公司这块肥肉,知道南迦志不在此,也不是专业出身,所以干脆就替南迦拿主意。
说白了,还是担心钱少了或没了,既不相信南迦一个女人能做好事业,也不想再像上一次提心吊胆的。
南父比较“贴心”,还给了南迦第二个选择,也不是一定就强硬要求她必须丢下公司。
第二个选择更简单,那就是让家里人,如南俞恩进入艾加公司,帮南迦一同打理。
一大家子都是能作妖的,一个比一个更不让人省心。
南父和南俞恩着实就是俩没脑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竟敢想出如此脑残的举措。
他们自始至终都摆不正位置,没搞明白谁才是能做主的那个,脖子上顶着的那颗球还未进化发育完全。
——南迦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不跟他们争执,懒得浪费口舌争执,直接施以行动。
赵启宏代为自家老板出面,收回了所有属于南迦的东西,车、房、其它资产……但凡是南迦名下的玩意儿,一根线都要带走。
自此就算是断了,甭管南家要死还是要活,谁发话都不好使。
感情消磨干净了就是真回不去了,生恩养恩什么的,该还的也还了,不会永远都欠着那个家庭。
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小道传闻,孙家二小姐好像很了解细情,但不评价别人的家事,只向纪岑安透露一二。
纪岑安对此一概不知,挂断电话后当作不知道,保持原样。
南迦下楼去了,回来时看不出半点异常。
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两次,南迦都没接,先是摸起就挂断,随即开启静音模式,把手机反扣屏幕放下。
全程面不改色,好似在做挺寻常的一件事。
知晓来电是哪位,不用看都猜得到。
也就老太太的号码还能打进来,也只有老太太每次都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佯作不懂,纪岑安随口问:“谁打的?”
“公司员工,”南迦淡定说,“不是很要紧的事,晚点再回。”
纪岑安了然颔首:“还以为咋了。”
“不是。”南迦说。
那通来电还是没回,手机搁在那里,直至南迦晚些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都没被拿起。
瞧着南迦的侧颜,还有那张漂亮脸蛋上眼下的浅浅青黑,怔怔打量起她很累的样子,纪岑安终是不忍心,伸伸手想拂一下南迦额前略微凌乱的头发,一抬胳膊还是算了。
避免弄醒南迦,想让人歇会儿。
期间护士来查房一回,纪岑安做了个手势,护士领会,只收走医疗用具,不打搅她们。
这一觉不长,可也不短。
南迦压到纪岑安的一只手了,睡着了没感觉。
没舍得抽开,纪岑安就由着了,直到南迦睁眼,她手都麻了,僵得不成样子。
“再歇歇,还早。”纪岑安温声说,摸向南迦的肩膀。
南迦直起腰,发现外面日色已晚,睁眼就问:“医生来过了吗?”
纪岑安回道:“来了的。”
轻摁眉心,南迦说:“那就好。”
“过来点,”纪岑安拉她一把,将人拢到胸前,凑近她耳畔,声音放得又低又轻,“靠着休息一下。”
南迦顾及着她的伤口:“不要瞎闹。”
“没在这边,不碍事。”纪岑安坚持,侧头蹭南迦的脸。
怕弄疼她,南迦没敢挣动,任这人接近,由着纪岑安咬自己的唇。
“你也抱我,搂着。”一边亲密,纪岑安一边说。
南迦依从了,可只抓起纪岑安的衣角,不碰别的部位。
……
病房的门半掩,露着一条缝。
这个时间点没人经过这儿,也无人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个吻长久,一直不结束。
……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南迦还是搂住纪岑安的脖子,跪坐到床上,但不压着纪岑安。束手束脚的,很小心。
纪岑安的唇落到她耳后,若即若离地挨挨,半是蛊惑地,强势地小声说:“再亲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