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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宽敞,再装一个人都绰绰有余,水面上铺满各种药材,殷淮只露出了肩膀。
齐轻舟闻到桂枝子、党参和龙姜的味道。
两人对视了几秒,殷淮忽然动了,双手叠在浴桶的前沿,下巴垫在手臂上趴着,对他笑了笑:“殿下离臣那么远做什么?”
齐轻舟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了捏,眨眨眼,嗅了嗅鼻子,心绪定了些,被引诱似的,小步小步走过去。
还神差鬼使地伸手进去拨了拨水面。
水温吓他一跳,低呼:“这么烫?”
殷淮懒洋洋道:“臣中了冰蛊殿下不是知道么?”说的是那回齐轻舟无意间闯进他疗伤的冰宫里。
齐轻舟皱眉:“还没好么?”
都过了这么久了,殷淮内力深厚,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又没再见过复发,他还以为只是一时受伤。
当事人无所谓道:“好不了了。”
这些年得一直用药汤药浴养着,但也是治标不治本,每到月中和阴雨雪寒时节便会发蛊,血液僵凝,筋脉虬结,刺骨剜心之痛将会永远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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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轻舟忽然伸手碰了碰对方那截羊脂玉一般温润光滑的颈子,声音低下去,显得几分低落:“怎么中的蛊?”
殷淮眼底闪过幽黑沉重的阴鸷,声音却很轻:“上一任掌印。”
齐轻舟停在他脖子上那只手驀然攥紧,露出泛白的指节,殷淮忽然捏了捏他的手腕,让他放松:“别紧张,人都已经不在了。”
殷淮笑盈盈的:“杖剐极刑后尸体抛在乱葬岗。”
齐轻舟低低“嗯”了一声
殷淮在朦胧的水汽中扬起明艳的脸庞,单手撑着脑袋,饶有意味地问:“殿下不怕么?”
齐轻舟看着他,还是情绪不高。
明明今天晚上憋了一肚子气,刚刚走进来的时候也想着要怎么让这人哄自己,这会儿却又像一个泄了气的鼓一般闷声不响,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
齐轻舟铮铮的目光锁在殷淮精致白皙的锁骨和肩颈上,恹恹道:“掌印累不累?我给您按按吧。”
殷淮眉棱一挑,被他这副沮丧又肃穆的表情逗得好笑:“臣惶恐,殿下是主子,臣是奴才,这怎么使得。”
可带着调侃和从容的面色丝毫瞧不见他口中的惶恐。
齐轻舟最烦他说这些,直接伸手按在殷淮的削直的肩膀上,不得章法地揉捏按着。
殷淮似乎心情很好,胸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沉笑,撞进齐轻舟的耳膜里,像一把古琴清弦被拨弹。
他的脸瞬间被热气蒸得生热泛粉,还没来得及擦一擦殷淮就顺势贴过来,将头靠在他的腰腹间,舒服地喟叹一声,仿佛卸下了这些天的疲累。
齐轻舟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绸缎般的黑发,殷淮闭着眼,唇角却是翘着的:“殿下还生气么?”
齐轻舟停在他太阳穴的手指一顿,撇了撇嘴,讽刺:“我还以为掌印不知道呢。”
殷淮也不介意他的阴阳怪气,无声翘了翘唇,反手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拉到自自己前面,径直道:“臣给殿下求了样东西,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喜欢。”
齐轻舟直直站在他面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衬,月牙白光泽,宽大的领口和云袖露出奶白的皮肤,显得斯文又乖。
少年低头看着汤浴里神仙似的美人,随手撩了撩水,不太感兴趣地问:“什么?”
殷淮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平地惊起一声雷:“臣给殿下要了个封王的赐字。”
齐轻舟低垂的眉眼倏然抬起,黑溜溜的葡萄眼一瞪起来显得更圆了。
殷淮看他这副吃惊模样有些好笑:“不然殿下以为臣这两天总围在陛下身边做什么?”当真无事献殷勤么?
他早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帝都忌惮他、依赖他,他不需要去讨好巴结任何人。
可即便他权倾朝野,应有尽有,小皇子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偏偏除了这种最讲究名正言顺、出身正统的礼制之誉,他办不到,他站得再高也给不了。
因为他不是皇族宗室,他没有皇室血统。
齐轻舟愣住好一阵回不过神来,殷淮捏了捏他的手:“殿下不问问臣为您要了哪个字么?”
他在回程时向皇帝提这事的时候就说了,反正选字也是司礼监的活计儿,他作为司礼监掌印,又作为七殿下的老师,便僭越一并包揽了。
齐盛帝本就对这事不甚上心,不然也不会晾着齐轻舟这么多年都空着名号,自然是殷淮说什么便是什么。
齐轻舟垂着头,抿了抿唇,问:“什么?”
他听见殷淮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在一片春夜骤雨声里格外清朗明晰:“淮字如何?”
“淮王殿下。”
齐轻舟呼吸急促了一瞬,淮水的淮还是殷淮的淮?
他母妃一族宗籍地为淮水之南,取“淮”字也算不得错,可如果是后者……掌印是什么意思?
齐轻舟心弦仿佛被窗外的雨声拨成一团乱麻,轻声应道:“很好。”
殷淮犀利的目光隔着渺渺水雾打量了几秒他的面色,嘴角边笑意淡下去几分,幽幽道:“可臣看殿下不是很喜欢。”
这还是他头一回上赶着要给人争点什么东西。
他就是要把他的名字像烙印一样烙小皇子身上,让世人一想起淮王就想到他身后还有个权势滔天的殷淮,他们是一体的。
齐轻舟不是不喜欢,他是一下子百感交集有些无措。
感动、难受、心酸……复杂的情绪像穿错针头的线团一般缠绕混乱。
原本一片宁静的心湖被眼前这个人纵了数尾游鱼,跃起层层涟漪与水花。
齐盛帝迟迟不肯给他的那个字,他早不稀罕。
可却是他母妃生前最后最遗憾最惦念最不甘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死都没能瞑目。
他争不了,他保命都还来不及。
如今却有人替他争了。
难受是因为殷淮要为了自己在齐盛帝面前虚与委蛇,用他的殷勤伺候与低三下四去换一个无用的赐字,一个可笑的名号,就为了让他不继续成为宫里的笑话。
而自己竟然还不懂事地生他的闷气。
齐轻舟走上前,情不自禁抓住殷淮的手指,攒在掌心里:“不是不喜欢,是不想让你为了这些拿自己跟他换。”
齐轻舟心潮汹涌,胸口起伏:“不值当。”
殷淮一怔,没想到小皇子是为这个,笑了,将人拉进,湿哒哒的手臂直接圈住他的腰,一下下抚顺他的脊背:“怎么就不值当?”
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冷道:“这本就是他欠殿下的。”
殷淮仰起脖子,对上齐轻舟低垂的脸,白净、温和、耷拉着眉眼显得很乖。
殷淮手指轻轻抚上他还有些稚嫩的面颊,条理清晰地夸他:“殿下这样好,心善仁厚,武能射骑,文居榜首,还会做风筝,旁人凭什么亏欠咱们殿下的。”
又扯了扯他开始有些发红的耳垂:“别说是一个名号,就是一文一两,一丝一线,该属于殿下的,臣都是要帮您讨回来的。”
齐轻舟终于被他哄脸色柔和了些,乖乖不动让他抱着。
两人就这么在骤雨急促的春夜里默默温存着,直到浴汤凉了齐轻舟才出去。
殷淮就这么披了件薄如蝉纱的里衬走出来,削肩窄腰,肤色是莹白的,水痕晶莹,隐隐流过精窄的腰腹。
双腿修长有力,常年习武的肌肉紧实坚韧,线条流畅优美却不夸张,仿佛宫窑里巧夺天工的玉雕瓷器,完美无瑕。
殷淮的美很盛、清冷、勾人,具有致倾轧性的凌制感,外表看上去脆弱怀柔,像冰凉细腻的玉瓷、山巅雪岭的盈盈花瓣、旌冠上人人妄图争夺的名贵宝石,可谁都知道他的致命。
流淌在刀尖上的月光。
齐轻舟时常会因为经受不住这种美而有一瞬的恍惚和茫然。
好似心里的弦又一根一根地被拨响、拨乱,曲不成调,可心里、耳朵嗡嗡的响了半天,又不知道弹的是什么。
殷淮看见小皇子眼神里含着不自知的慕孺殷切,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将帕子递到自己面前,语气里竟还有一丝害羞:“擦、擦干头发。”
殷淮衣冠不整,抬起下巴,目光沉沉地凝他,不说话。
齐轻舟眨了眨眼,站起来,拉着他坐下,绕到他身后,亲手替他仔仔细细擦起来。
殷淮半张脸隐在雨夜的阴影里,无声翘了翘唇,衣衫缭乱地往后面温软的身体放松地靠着。
夜半春雨初歇,淅淅沥沥落在花叶檐头,两人半皱凌乱的衣角贴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钓系白莲罢辽!明天休息一天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