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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主事祭拜文庙,更像是一场青年才俊的盛大游学。
登高、策论、做赋、辩驳,赏景、游园,世家子弟、鲜衣怒马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同行者中虽亦有党派纷争,但多了地方上来的才俊,齐轻舟倒是融入得很好,如鱼得水。
明明是时长不算太长的大半个月,齐轻舟亦要隔日就往焰莲宫寄信。
报喜不报忧,不说他在文庙的第一场诵念祭拜就差点被油灯砸到,还是随行的一位同仁手疾眼快推开他才没有被火烛烧伤,只说今天登上了祁山顶峰,一览众山小,在庙里给殷淮求了个平安符;明天吃到了澄湖精养的虾蟹,要命人带一筐会焰莲宫让掌印也品一品。
事无巨细,精彩生动,少年人蓬勃的好奇心和鲜活的生命力,一路风景跃然纸上,殷淮仿佛都能听到他清越的声音在耳边说个不停。
其实每天都有专人来向他汇报齐轻舟的行踪,可那几页纸一直被放在他衣襟的内里。
齐轻舟信的最后,总要再加上端端正正的几个正楷——“甚念掌印”,一笔一划,周正端然,透露笔者的清正坦然,赤诚纯粹,可读信的人眯了眯眼,只读出一池荡漾的春水。
只要是齐轻舟来信那一个晚上,殷淮便睡不了一个好觉,他看着软榻上的腥湿,眉拧得极紧,发了一会呆。
这个身份最大的秘密。
一个招致杀身之祸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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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议事房的左右使看着督主这个礼拜的不知道第几次走神,面面相嘘,一个胆子大些的手下唤了一声:“督主——”
殷淮回过神来,心头烦躁,敛眉淡声道:“先下去吧。”
待人全走后,他才从衣襟里拿出那几张薄薄的信纸,眼底闪过冷冽又危险的锋芒。
殷淮向来以自己的自控力与自律为傲,可如今,人一走他便知道,自己越来越等不急了。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他又重新生出了欲望。
空虚、焦躁、不受控制。
屋里没有那个人就觉得冷,每天都在等一封写满流水账的信,听到他稍感风寒心里就提得紧,知道他和朋友去了柳巷花楼凑热闹就恨不得立刻将人绑回来……
夜里风声很大,殷淮也不命人来关上,任由它吹,只是紧紧地捏住那几封薄信。
他水深火热中的命符,他病入膏肓的灵药。
他想成为一个笼子,禁锢一只百灵。
焰莲宫连着三天有人被罚,或仗责至脊背发烂,或以烈刑发配。
殷淮前段时间的平和宽宥让他们几乎忘了他们的主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淡漠、阴狠,平静、无常,严苛。
嘴角一掀,置人生死。
下面的人一个个的开始警醒起来,没有敢放松警惕的,他们的主子变得又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殷淮早前在齐轻舟面前伪装的善过于逼真,让他们都跟着入戏;熟悉,是因为那位淮王殿下没住进来之前,他们对这样的殷淮习以为常。
就连焰莲宫扫地的仆妇都深刻地感知到,淮王离开后,整座宫殿像一座萧肃冷寂的冰窟,弥漫着阴郁微妙的紧张气氛。
人人自危,心中惶惶。
好在他们不用这样每天提心吊胆地撑多久,就把淮王殿下盼回来了。
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他越到后面越觉得索然,一想到回焰莲宫倒是心跳快上几分。
灵鸟跃于九天,最后也总要归巢。
回到宫中已经二更时辰,殷淮提着一盏八宝琉璃宫灯,一手抱着那白狐,似月宫谪仙,那狐狸便是座下灵兽。
宫灯如昼,琉璃灯盏璀璨分明,为他照亮了一条长明的道,也照亮殷淮雍容清贵的半张脸。
齐轻舟从马背上跳下,急急跑过来,一头扎进殷淮怀里:“掌印!”
他抱紧殷淮的腰身,埋首于颈窝,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冷香:“我太想你啦!”
殷淮抱他的手臂骤然收紧,齐轻舟笑嘻嘻地仰头,撞进他眼睛里,愣了一瞬。
依旧是那双漂亮绝艳的丹凤眼,在灯光的映射下又黑又深,像城外那条幽沉深静的河流,涌动着一丝他没见过也看不懂的情绪。
齐轻舟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被皮毛艳丽性情凶猛的野兽锁定的感觉。
然后,他听见殷淮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伸进他的头发,脸堪堪贴到他的耳朵,哑声道:“臣也想你。”
线条优美的侧脸蹭过他的耳朵,贴了两秒,状似无意地蹭了两下,才直起身来。
齐轻舟一整只耳朵的耳骨瞬间软下来,染上一层薄薄的红,在宫灯下如同一瓣花。
又酥又痒,他缩了缩脖子,又笑嘻嘻伸手去抱地上那只毛发发亮,胖了一圈的雪狐:“乖乖!想不想我!?”
仙气十足的雪狐优雅眨眨黑眼睛,柔软但还依稀可见矫健骨骼的身躯蹭了蹭他掌心。
当初要把他带回宫的是齐轻舟,可喂养训练的却是殷淮,雪狐那股高傲又懒洋洋的劲儿被养得越发像他的主人。
无视身后跪着的乌泱泱的一群人,殷淮一手提着灯,一手从他的腰际缓缓滑落,牵住齐轻舟的手走回宫。
大的牵着小的,小的怀里抱一只狐狸,走在灯亮如昼,花瓣飘落的宫道。
齐轻舟低头眨眨眼,注意到殷淮换了种牵法,以前掌印也会牵着他走路,但都只是拉过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亲昵中透着一种恭敬的保护。
而此刻,插进他指缝的那几根细长的手指存在感极强,让他想忽视都难,指缝相交,十指相扣。
严丝合缝,强势、牢固、密不可分的契合。
齐轻舟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紧紧反握住殷淮的手。
作者有话说:
掌印也有抵抗不了欲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