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摔在地上,哗啦一片响。
静静地搁在泉中石上的大蚌壳掀开了,娜扎探头向外看了一眼。
大树下,一堆木板,支愣八翘的。
娜扎吐了吐舌头:用藤条果然不结实。子襟做事太不靠谱了,以后我可不能听她的。
娜扎额头扎了一条紫色的抹额,身上穿着一身短打,小脸儿累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她一缩头,蚌壳儿又关上了,接着就听里边乒乒乓乓的响动起来。
轰!碎木板四下飞散,妲己收回双手,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
呸!呸呸!娜扎这孩子真是太不可谱了。以后可不能和他一起做事了。
妲己摘下头发上的一根草梗儿,忽然有些惊讶:咦?这么高摔下来居然不痛。
妲己用力地墩了几下身子,喜道:真的不痛。
被妲己坐在肚子上的陈玄丘呻吟一声,道:你起来,我快喘不上气儿啦。
陈玄丘说着,忽地心中一动,机会难得啊,我此时假装推开她,趁机摸摸她的屁股有没有尾巴,只是为了推开她么,不算轻薄。
陈玄丘想到就做,立即伸出手去。
妲己忽然听到身下有人说话,吓得又是一跳。
她身子轻,双腿的弹跳力还格外地好,陈玄丘手伸出手去时,妲己已经跳了起来,陈玄丘又摸空了。
主人?你怎么在这儿?刚刚是你说话啊,抽冷子的,吓我一大跳。
妲己一脸无辜地伸手拉陈玄丘起来。
陈玄丘虾子似的佝偻着身子,有气无力地道:我是,有一幅画,想给你看看。
妲己一脸好奇地道:画?什么画啊?
陈玄丘扬起了左手,左手中残存着一截黄杨木的画轴,画纸已经稀碎,零落地挂着的纸边儿上,能看到飞仙鬟的发髻一角,上边还插着一支金步摇。
妲己一脸茫然地看看那根挂着零落碎纸片的木棍,问道:画的什么,好像坏了呀。
陈玄丘的唇角抽搐了几下,道:是一位姑娘的画像。
哦?
她是涿州江家的姑娘,叫作妲己。
名字还怪好听的。
那位姑娘,与你有七八分神似。
真的吗?可惜,人家出身大户人家呢,我就幸好我遇到了善良、温柔、体贴、才貌双全的主人你
咳!这位妲己姑娘,要被选作秀女送进宫去,以她的相貌,我看一旦入宫,要做个王后也不难。
嘻嘻,主人是在变相地夸奖人家么?人家可不能跟她比啦,人家能一辈子伺候主人,比做王后都开心。
主人为什么不说话了?
为大王选择妃嫔,出身最为重要,其次则是相貌与修养德行。
嗯!奴奴侍候主人,忠心最为重要,其次是修养德行,相貌出身则次之,主人说对不对?
别打岔!嗯?那么,你对我忠不忠心呢?
忠!绝对忠!忠得不得了,不信主人就挖出人家的心来看一看,一定是红的!
妲己骄傲地挺起了骄傲的胸膛,陈玄丘仿佛被无形罡气推出了三尺。
看着妲己涎着脸儿,笑得又甜又媚的样子,陈玄丘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这姑娘很会打蛇随棍上。
而且你见了她这么一副甜媚的模样,你这棍子又怎么舍得打下去呢?
不能让她这么得意!
陈玄丘还想打击她一下,于是淡淡地说道:可惜了,这位姑娘修养不够,朝三暮四,心口不一,于德行有亏。所以,我决定把她涮掉,初选也不给她过!
主人慧目如电,主人看人最准,主人这么说,那一定没问题的。
妲己愈发开心了,小脸儿激动的红扑扑的,就差冲着他小狗儿似的摇尾巴了。
陈玄丘彻底没皮调了。
你把这些烂木头清理掉,我先走了。
陈玄丘丢开画轴,转身就走。
妲己站在原地,踮着脚尖高声道:所以,主人来给我看画,究竟想说什么呢?
陈玄丘脚下一停,回身看看,干巴巴地说道:我就是觉得那位妲己姑娘和你长得很像,一时好奇,拿来给你看看。
妲己握起粉拳,向陈玄丘握了握:主人的苦心,人家明白了!妲己品行不好,所以不能做妃嫔。子襟若是品行不好,就不能做主人的侍女。子襟一定努力做一个好女仆的!
陈玄丘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妲己看着他悻悻离去的背影,调皮地一笑。
想敲打我啊?刚才那一摔、再一坐,又一气,敲打得你舒不舒服呀?哼,跟本姑娘玩心眼儿,你以为天狐一族是那么好对付的?
妲己撇撇嘴,笑得又妖又艳,如果陈玄丘看到她这时的样子,纵然模样有所不同,没有那尖尖的兽耳和金色的竖瞳,也能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个在幻境中险些刺杀了他的那个妲己。
把我涮掉?那不用进宫了?
妲己开心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地就去捡木头了。
朝阳峰上,公子考带着一群侍卫,躲在阴冷潮湿的洞窟中,已经几天不曾出去了。
每天,公子考会派一名侍卫扮作樵夫,出去打探外界动静。
自从上次派出二十三只蝉,却一去不复返,公子考就吓破了胆,不敢再轻易现身。
这洞窟他派人探过,有几条不同的出口,所以即便被人蹑着斥侯追进来,他也逃得掉。
派出去的人,每天都把打听到的消息及时送了回来。
二十三只蝉,被一把紫色天火烤糊了二十二只,还有一只逃到西方去了。
父侯作茧自缚,被雍天子软禁在了陈大夫府。
东夷百万难民,逃进大雍,络绎不绝,正往中京汇集。
这些消息被公子考一一侦知,公子考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
父侯的机会来了,他的机会,也来了。
他被挤兑的只能陪伴父侯来了中京,姬国事务由几个弟弟把持,时日一久,他便是再回去,也已根基全无,到那时只怕继位的希望渺茫,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公子考实是归心似箭。
然而,百善以孝为行,如果他孝道有亏,一样可以动摇他的储君之位,他没办法在父侯受困中京时,自行逃走。
现在机会来了,百万难民汇集于中京,若是能利用好这股力量
可是,他必须得和父侯先取得联系。毕竟就算利用难民搅乱了大雍,最终的目的还是趁机抢回父侯,逃回姬国。
到那时,他作为长子、储君,陪伴父侯出生入死,又将父侯安全救回,那百十个兄弟,将再无一人,能与他争。
如果利用这些难民呢?我的人手,似乎不敷使用啊
公子考偎在火堆旁,一边取暖,一边思忖着。
忽然,洞中侍卫纷纷警觉,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黝黝的洞穴中,衣袂飘风之声猎猎作响。
一道人影,大袖分开,仿佛一只飞天蝙蝠,贴着洞窟顶端,呼啦啦地飞了进来,其速甚疾。
不好!被发现了!公子考心念电闪,一转身就向最近的一个岔洞口扑去。
不料,空中那只大蝙蝠长袖一甩,正拼命向前奔跑的公子考被拦腰一缠,立时身子就腾了空。
身在空中,他的双腿还在努力做着奔跑的动作。
大蝙蝠落到了地上,长袖回卷,公子考在空中疾旋了几匝,晕头转向地落在了那人面前。
公子考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竟是一个头戴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瘦青袍人。
青袍人无视于四周逼近过来的一道道剑锋,淡淡地说道:老夫是友非敌!此来,专为与公子,共商谋雍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