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带着元宝溜溜达达地进了家门,看到坐在火灶边的玉青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做好饭为节省柴火,灶里的火就熄了。
按往日的惯例,这会儿火也不当这般旺。
玉青时正对着火苗跳动的方向手上不知在忙活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回头,只是说:“盆里装着热水,你带着元宝洗漱一下就去睡觉。”
宣于渊闻言脚步微顿,眼含奇怪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古怪道:“你不睡么?”
玉青时低头咬断手里的线,回头目光沉沉地看了宣于渊光着的膀子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你管?”
她倒是想睡,可这人光着个膀子四处晃,想到村里人见了可能会说的闲话,她就算是进屋闭上眼了,能睡得着吗?
宣于渊……
这人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口气这么冲?
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咚咚咚地蹦跶着进屋,头也不回地说:“说得像谁稀罕管似的。”
元宝看看宣于渊又看看玉青时,不太明白几句话的功夫,气氛怎么突然不对劲了。
他搓着小手眼巴巴地看着玉青时,小声叫了声姐姐。
玉青时心里再不忿,对元宝的耐心总是多些。
她借着火灶里跃出的火光拿起另一块布料,手上飞快地穿针引线,轻声说:“收拾好了就去睡觉。”
“奶奶不在家,你就自己睡,有什么事儿出声叫我就是。”
“好。”
元宝精力再旺盛,蹦跶了一日到这会儿也不太顶得住了。
他张圆了小嘴打着哈欠进屋睡下,不一会儿就有平稳的小呼噜声缓缓传出。
玉青时忍着火灶中传出的热度和不断上涨的困倦,终于是赶在一个时辰内做完了手上的活儿。
她把做好的衣裳放在一个木盆里,起身去端了个大碗过来,用手挡住碗口不让泡着的米洒下去,顺便把碗里的淘米水倒进了木盆。
如此循环两三次,木盆里的水看起来透出丝丝乳白。
除了淘米水,又在木盆里加了些热水。
她蹲下用手试了试水温正好,就把有一部分漂在水面的衣裳全部压下去泡好。
刚做好的衣裳不能直接穿,否则不管是没处理好的线头,还是存放了太久的料子都很生硬。
小娃娃穿了磨损皮肤。
大人穿上也不舒服。
用淘米水泡上一会儿,料子就会变软,等晾干后再穿上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泡着衣裳的同时,玉青时也没闲着干等。
她把元宝换下来全都是泥的衣裳用水泡上,又把泡在碗里的米淘洗干净倒入还泛着余温的锅里,掺入足足的水,盖上锅盖把灶里的火弄小。
此时距天亮尚有几个时辰,有灶里这点儿火苗温着,明日一早起来就能喝上暖乎乎的米粥,省得大清早的就起来折腾。
熬着米的锅上盖上盖子。
她又去查看泡在大盆里的稻种。
灶台旁比别处更暖和些,本应发上七八天的稻种两日的功夫就冒出了米白色的小芽。
最多再有两日,就能撒种下地。
万幸这两日有宣于渊帮忙,地里的活儿赶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撒种的时候也不至于过分慌乱,否则……
玉青时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扭头看向身后的针线篓子。
找出来的料子不算少,做了件宽大的衣裳也还剩了些。
她拿起料子在手里丈了一下长度,唇线缓缓拉紧。
想了想,还是坐下重新拿起了针线。
宣于渊赌气进屋时,原本想着扒拉着门缝看看玉青时到底在忙什么。
可他生来就没吃过什么苦,也不曾下力气做过什么活儿。
在地里连着折腾了一日,往床上一倒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意识。
等他一觉转醒,已经是天色微明的时候了。
他脑子还迷糊着,听到门外一声轻响眸光霎时一锐,垂在身侧的手也瞬间化掌静待。
制造出响动的人停了一下,敲了敲门说:“是我。”
宣于渊眼中锐利尽散,忍着困倦把到了嘴边的哈欠咽回去,揉着眼睛说:“你怎么又来了?”
虽说知道张堰办事谨慎,敢直接进门定是让步玉青时和元宝都睡熟了的缘故。
可这人自到了这里后闲着没事儿就往这屋里蹿。
玉青时警惕性强疑心也深,万一被她察觉到了,岂不是要糟?
对上宣于渊毫不掩饰不满的眼神,张堰心累叹气。
“祖宗,你以为我想来么?”
他说着把手里的一个小盒子朝着宣于渊扔了过去,冷声说:“要不是为了等着给你送药,我早就走了。”
宣于渊拿着盒子左右看了一眼,鼻尖微动眉梢扬起。
“断骨丹?”
“这东西你都弄得到?”
张堰朝着房梁上的蜘蛛网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没好气道:“如此宝贝,单凭着我怎么可能弄得到?”
“贵妃娘娘知道你断了腿着急得不行,见你在此赖着又不肯回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磨来的药,托了人不远千里给你送来的。”
老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
伤及骨头用些寻常的药,不光是好得慢,也说不准日后会留下什么症候。
可断骨丹不同。
这药出自世间独一的丹绝谷。
别说宣于渊只是断了一条腿,就算是双腿齐断,再加上两条胳膊,在断骨的两个月内服下这药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张堰见宣于渊捏着盒子没动,忍不住道:“三爷,把药给你送到我就要回去了。”
“你确定不跟我一起走?”
“不走。”
宣于渊把药扔进嘴里空口咽下,呼出一口气才说:“对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的好二哥是不是到了该回汴京的时候了?”
张堰闻声唇边添了一丝冷意,冷声说:“太子殿下此去南边公干很是顺利,盐引一案的相关文牒已呈递到了陛下跟前,陛下对其赞赏有佳,朝臣风向也朝着太子的脚边倒。”
“旁人说起太子殿下,都是在夸赞太子英明神武,心思缜密,办事也很周到,不光是顺利查清盐引一案,甚至还顺便肃清了当地的贪官,破了当地的奢靡之风,太子殿下如今的风头可不小,此番回朝声势定能更胜从前。”
他一边说一边看宣于渊的反应,结果发现这人什么反应也没有时,头疼道:“三爷,你此次同太子一道出巡核查盐引案,本应是你出力最多,甚至还遇袭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可事到如今,功劳全被太子一众捞走,你还摊上了个办事不力险些误事儿的名头,你……”
“着急有什么用?”
宣于渊要笑不笑地瞥了张堰一眼,讥诮道:“着急难不成就能改变局势了么?”
他随手把手里的盒子扔回张堰怀中,闭上眼漫不经心地说:“二哥为造就今日之局,从怂恿老爷子让我同他一起出巡时就下了第一枚棋,随后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寸寸不离。”
“你真以为那些被查的盐商敢派人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