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难制,价高难得。
哪怕是富贵人家也鲜少有大肆燃放的时候,偶有一见便可被称道数日。
可除夕这晚,天边焰火半夜不熄,足足把大半个汴京城的人都从旧俗中炸醒,纷纷顶着大雪寒风驻足仰头。
冒着大雪在地上亲自点烟火的宣于渊亲手扔掉手中燃了大半的香,哈着气蹦了几步,被同样顶了一身雪的张堰恶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自己想哄姑娘欢心何必拉着我们来一起遭罪?!”
“小爷是这么被你使唤的吗?!”
同样被迫遭罪的唐林抬起手拂去肩上的雪花,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得到呢?
除夕当晚,不去跟家人团聚,不去侍奉皇上,反而是被三皇子拉到了雪地之中,蹲在地上摆焰火点焰火。
轰隆隆炸了这么久,不光是耳朵被震麻了,唐林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制造了人心灾难的宣于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恶有多深重,还在搓着手说:“都放了这么久了,迟迟应该看到了吧?”
唐林生无可恋地眨了眨眼,头疼解释:“三爷。”
“整个汴京城中能买到的焰火都在这儿了。”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是迟迟姑娘没看到,那也真的放不出来了。
毕竟因为宣于渊的私心,再加上他下手奇快,今年汴京城中不少富贵人家都没焰火放呢……
张堰气不顺地抱着胳膊冷笑,咬牙说:“半个汴京城的人都炸起来了,你的迟迟姑娘要是还没看到,就只能说老天不佑你。”
宣于渊心情好,懒得跟这两人计较口舌上的得失。
他转头看了眼定北侯府的方向,愉悦地勾着唇吹了口哨,抓起地上的雪砸了张堰满脑袋一脸,拍拍手在张堰不满的尖叫中说:“走,我请你俩喝酒去。”
雪中的三人晃晃悠悠地走远,在大雪中留下的脚印也很快被无声落下的白雪掩盖。
除了少有的几个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皑皑白雪之下,藏了一颗灼热的心。
新旧更替时响起的烟火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人们口中新的谈资。
处在烟火最中央的玉青时却伴随着外头断续炸响的爆竹声睡了个极其安稳的觉。
等她从梦中缓缓醒来时,守在床边的彩月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好笑道:“姑娘歇好了?”
玉青时迷迷糊糊地点头,被她扶着坐起来时还有些恍惚。
见她眼底睡意浓厚,彩月无奈道:“姑娘这一觉睡得太久了些,奴婢瞧着心里都有些怕了。”
“您要不先起来吃点儿东西,不然这会儿睡得过足了,晚间只怕是就歇不好了。”
玉青时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换衣裳时就听到冬蝉等人在说昨夜的烟火。
她脑中适时地闪过漫天的绚烂,仿若是凭空喝了口蜜似的,从无人可见的心底深处往外悄悄地迸着不可对人言的甜。
冬蝉见她眼尾稍弯便知她心情不错,索性笑着凑趣:“姑娘回来后就歇了,只怕还不知道外头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呢。”
玉青时不解挑眉。
“说什么了?”
连秋捧了首饰过来,笑吟吟地说:“昨夜是姑娘提议出去走走的,谁知恰好就见了那么一场盛大的烟火,当时咱们处的位置感觉还挺近,那烟火入了眼就跟是在眼前炸的似的,有幸见了的人都说,是姑娘的好运气,张嘴就讨了个口彩,出门就见了场盛大。”
“不少人都说是沾了姑娘的光,不然昨夜在屋子里
闷着,谁能想到会有那么一场好看的烟火在外头等着呢。”
玉青时没想到出自人口的话竟能翻出这样别致的花样儿,一时无言之下轻轻地笑出了声儿。
她说:“凑巧罢了,跟我说什么有什么关系?”
“对了,今日府上有什么事儿么?”
正蹲在地上给她整理衣摆的云芝说:“今儿是初一,本该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可咱们府上的姑娘现在都还没有出嫁的,故而没什么大事儿。”
“侯爷和夫人一早就派人来传了话,说姑娘今日若是无事想出门的话,可自行带了人去,车马都是提早备好了的。”
与车马一道备好的,还有过年访亲的礼。
尽管玉青时没直接说,也没人刻意提,可不管是谁都能想到,她今日大约是想去一趟秦家的。
玉青时听完心头稍暖,接过彩衣手中的镯子自己戴好,说:“先去松柏院,再去听雪堂跟夫人说一声咱们再出去。”
“好嘞。”
老夫人和侯夫人听完玉青时的话都不意外,两人也没什么要阻拦的意思,还纷纷又多让人拿了些家里新做的点心果子,让她一道给秦老太和家里的两个孩子带去。
车马晃晃悠悠地到了秦家小院门前,玉青时还没下车就听到了一声惊喜的欢呼。
“姐姐!”
守在门前的秦元宝见到印了定北侯府徽记的车架就欢喜地蹦到了前头,见车帘之后露出的当真是玉青时的脸,再难抑制内心的欢喜转头就喊:“奶奶!二姐!”
“姐姐回来了!”
门内的赖妈妈闻声忙不迭带着人迎了出来,还没等跪下就被玉青时双手托着手腕扶了起来。
“赖妈妈不必多礼。”
赖妈妈被扶得欢喜又不好意思,乐得合不拢嘴地说:“大小姐回来得正好,今早上老太太还惦记着念叨呢,说是生怕您没吃着她老人家炸的果子睡不好觉,得您亲自回来尝上一口,老太太今晚上可算是能好生睡个踏实觉了。”
“姐姐姐姐!”
“还有我!”
过了个年拔高了不少的秦元宝凑到玉青时的跟前,亲亲热热地挽住玉青时的手,拉着她就往门内走。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玉青时摆手示意身后的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任由他拉着自己往里走的同时好笑道:“找我做什么?”
“想我了?”
秦元宝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是当然啊!”
“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可想你了,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
“可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好像过得挺滋润的?”
玉青时被挽着的手无声上移,不动声色地揪住了秦元宝被冻得通红的耳朵尖,警告意味十足地往上轻轻拎了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说,家里是不是时常会有客人来?”
以宣于渊的性子,他连定北侯府的门禁都闯得如鱼得水,秦家内外的这点儿守卫在他眼中大约也算不得一碟子菜。
只是他要是来了,秦老太和春草知道的话肯定会跟她透口风。
毕竟这两个都是稳重的。
可要是知情人换成了秦元宝,那结果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秦元宝这货的胳膊肘跟宣于渊一向都是朝向一致的。
果不其然,听到玉青时的话秦元宝脸上的欢喜瞬间凝固,转变成了说不出的心虚。
他哧溜着鼻子小声说:“没……没有客
人吧……”
于渊哥哥是熟人,都是在一个家里住过的,那怎么能算是客人?
秦元宝三下五除二简单粗暴地把宣于渊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再张嘴时很是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都是一家人,没有客人。”
玉青时……
她怎么觉得这小子的话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