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死去的人是被定北侯害的,很是牵强。
可若追根究底深想其他,又会发现这跟定北侯手中的爵位有着不可分脱的干系。
玉二爷为了爵位,不惜代价陷害设计定北侯,想让他战死在外。
可他自己大概也没想到,那把杀人的刀的把手并未在自己手中,局面的发展也不会受他的控制。
当年在沙场上的定北侯的确是受了诬陷,可罪名却是全家老少谁都无法逃脱的通敌叛国。
玉二爷算计一场沦为棋子,非但未能成功弄死定北侯承袭爵位,还被迫沦入局中被判处流放。
在流放之前,他气急败坏地去找了暗示自己如此的人,可谁知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罢了,还被人察觉到了端倪。
那便是玉青时的母亲。
为防止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为防止自己在失败后再得沉重一击,玉二爷设法调动了徐家的人,在流放的路上对一个刚生产不久的妇人进行了截杀。
混乱之中芸娘护着襁褓中的玉青时和产后虚弱的主子,在为数不多的护卫下仓皇逃出,可最后还是没能逃得过。
她只能忍痛抱着不知人事的玉青时远走乡村,至此隐姓埋名不敢言语半分。
直到玉青时在无人知道的乡野之中慢慢长大。
直到她走漏了行踪,被徐家的人察觉到了踪迹。
定北侯回想起徐程在御前说的那些话,想到自己看到的铁证,缓缓闭上眼哑声说:“他们觉得芸娘是当年的知情人,她一定会把当年的秘辛告诉你,所以想赶在我找到你之前,要你的性命,徐伟是为此而死,你之前在村子里遇到的恶人,也是徐家的手笔。”
“徐家派出的人没想到你会带着秦家老少逃出,就设法弄了个与你相貌相似的姑娘回来,想以那人鱼目混珠,好趁机找到你灭口,可我暗中得了消息,顺藤摸瓜在徐家再度动手之前找到了你。”
他本以为可就此保护好玉青时,却怎么也没想到,玉青时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了毒害。
她甚至还险些在长辈的保护下被人算计了清白……
想到二夫人的狠毒用心,想到她的手段,定北侯心中骤然升腾而起一股浓浓的后怕,遍布血丝的双眼看着玉青时,眼底满是心痛。
“是爹没保护好你。”
“也是我……我当年不察,这才害死了你的母亲。”
玉青时生母亡故,柳家覆灭,玉青时前前后后遭的罪,点点滴滴全是二房夫妇和徐家联手之下造成的罪孽。
在漫长的一夜之后,定北侯甚至忍不住想,当年他若是能再多生出几分防备就好了。
他要是能事先察觉这对夫妇的险恶之心,事先做好防范,他或许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妻女,也不会牵连到那么多无辜的枉死之魂。
可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无用了。
察觉到他话中浓到难以化开的愧疚,玉青时的手指无声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死一样的沉默过了很久,她才低着头轻轻地说:“爹,这不是你的错。”
千防万防,人心难防。
若非亲身所历,谁能想到朝夕相处的和睦家人竟会是那样狰狞的面孔?
要不是前世血债历历在目,她又怎会比旁人看得更清?
定北侯两眼通红反复张嘴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把颤抖的手搭在了玉青时的肩上。
他说:“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一定会护好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玉二爷与徐家
联手所为之事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禀告皇上后皇上大怒,当场就下令撤了玉二爷的官职,把人扭送入了刑部待审。
与玉二爷有勾结的人也纷纷收审待问,连带着玉二爷已被外放的嫡子都被摘了官帽,连夜押送进京受审。
徐家为恶多年,罪证确凿再不必留情,主事者斩立决,举家流放。
唯一个徐程因敛证有功,得以将功折罪免于流放之苦,可余生不得再入汴京半步,终身不得入仕。
闹了一日一夜,好像该有罪罚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结局。
可实际上,不管是定北侯还是玉青时心里都明白,当年之事,尚有幕后之人未出。
否则以玉二爷和徐家的能耐,又怎会能设下如此完美的栽赃之局?
而据玉青时所知,当年那场惊天大阴谋,玉二爷图的是定北侯手中爵位,幕后之人贪图的,却是定北侯手中握着的兵权。
只是如今已牵扯至此,皇上心中哪怕有了猜测也暂时无意深究细查,其他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玉青时强行逼着自己把迭起的情绪缓缓压制下去,一点一点地强迫自己把攥紧的手指松开,不断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还不到时候,开局除了二房和徐家,已算不错,再耐心一些,耐心一些会好的……
定北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却透出了点点难言的无奈。
秦家老太太说的那些话,玉青时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她回府至今,从未对人提起过只言片语。
这家里,竟上从上到下都找不出一个她信任的人吗?
定北侯艰难地抿了抿唇,低声说:“迟迟。”
“我昨晚把你秦家奶奶接到府上了。”
玉青时闻言心头微颤,头一次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皱眉道:“您接她入府作甚?”
“这府上乱子横生尚且清理干净,奶奶她年纪大了,春草和元宝又还小,他们在这时候入府能起什么用?”
“可她老人家不来的话,我都不知道你心里这么苦。”
玉青时闻声戛然顿住,表情空白不知该如何言语。
定北侯难掩苦涩地看着她露出个笑,沙哑道:“往后有什么事儿记得跟爹爹说,这世上谁你都可以不信,但是爹爹永远都向着你。”
“我……”
“好了,你不想说的事儿爹爹自然不会多嘴问,你什么时候想说都好。”
定北侯拿惯了刀剑的手不太熟练地拿起帕子,轻轻擦去玉青时脑门上的汗渍,在她不放心的目光中说:“放心,接你秦家奶奶和两个孩子入府的事儿是暗地里办的,谁都不知道,怕老太太受着惊吓,也没人多嘴说什么,他们至今都还不知道昨日的事儿,只当是来咱家做客的。”
玉青时听到这话猛地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紧绷之色也散了不少。
见她如此,定北侯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昨日事发突然,为不打草惊蛇引人注目,吴山去的时候很是低调,也没在外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吴山在入府接人时,却遇上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那看似不起眼的秦家小院,除了定北侯分派的人外,竟还藏着另外一伙护着秦家老少的人。
那藏在暗处的护卫,不可能是秦家老太太或者是那两个孩子带来的。
自己的女儿,到底还藏了多少不曾对自己提起的秘密?
那些猜不到来历的护卫,又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