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宣于渊神色如常地走出了殿门。
守在门外的柳嬷嬷见他没耽搁太久禁不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皇上那边已经有了赐婚的圣旨,可到底是还没直接发下去,也无人知道宣于渊和玉青时可能的关系。
男未婚女未嫁的,玉青时还是个清清白白的侯爵千金,要是让人知道她单独跟宣于渊相处的时间太久,保不准就会传出什么不像样的瞎话。
宣于渊能没在这种时候胡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好的。
柳嬷嬷心下一松缓步上前,踮脚伸手帮宣于渊轻轻地把乱了的衣领理了理,低声说:“殿下只管放心,姑娘在这里,老奴定会好生照看,不会让姑娘受半点委屈的。”
宣于渊闻声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骤闪,唇边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低道:“除了她自己,谁能让她受委屈?”
“她哪儿是受得住委屈的?”
柳嬷嬷一时不太能领会这话的意思,可还不等多问,就看到被打发出去的金桂面带喜色走了进来,说:“殿下,娘娘醒了。”
贵妃娘娘的身子逐渐好了许多,可到底是损了血气肌理,一时半会儿难以大好,每日的精神头也不多好。
往日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也定要看着宣于渊在眼前才会觉得安心。
宣于渊也每日不例外的都会去陪着她。
柳嬷嬷正想送着宣于渊去正殿,可谁知宣于渊却说:“你去跟姨母说,我今日有事儿就不过去了,要是实在无趣的话,不如……”
“请玉姑娘过去陪着她说说话。”
宣于渊自认把情绪都掩藏得很好,包括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的柳嬷嬷都未能察觉分毫。
可贵妃娘娘不一样。
贵妃娘娘对他了解甚深,一旦见了面说不定就会被看出端倪。
而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刚刚才与玉青时争执过,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柳嬷嬷听到这话虽是意外,可心念一转却也没多想。
她说:“这样也好。”
“毕竟奴婢是打着为娘娘养病的名头把姑娘接进宫的,让姑娘多在娘娘的跟前走动,一则是可以让娘娘多看看姑娘,二则也省得有人会揪着这一点多嘴多舌质疑娘娘的用心。”
宣于渊牵起嘴角露出个赞同的笑,微微点头就说:“玉姑娘这边就暂时交给嬷嬷了。”
柳嬷嬷郑重其事地点头。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看。”
“好。”
宣于渊戴好了脸上的面具迈步而去,柳嬷嬷想着偏殿内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生怕玉青时缺什么,把金桂打发回了正殿,忙不迭就走了进去。
殿内。
玉青时正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呐呐失神。
她露出的马脚太多,宣于渊的确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所有他能查证的东西。
他在北将营待了那么多年,毗邻北疆待了近十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查到了。
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长在乡间的玉青时为何能接触到据说是北将皇族秘药的毒,也想不通玉青时为何要孤注一掷地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养如此阴狠要命的毒,不给自己留下半点活路。
他更无法释怀的,是玉青时从头至尾都在试图推开他,在无法推拒的时候接受,却还是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他说:“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与我走一生。”
“玉青时,你是个骗子。”
玉青时的耳边反复回响来回
打转的就是这么两句话,声音不大,语调不颤,可字字剖开了都是锥心的尖锐。
她宁可宣于渊在这时候放纵地大吵一架,或是怒不可遏地跟她闹翻,哪怕是直接说一刀两断也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会是就算是死,你也摆脱不了我。
何苦来哉……
“姑娘?”
“玉姑娘?”
“嗯?”
玉青时从恍惚中听到柳嬷嬷略带担心的话,仓促回神时眼中都还残留着些许空洞的无神。
柳嬷嬷难掩担心地看着她,低声说:“您是不是连日来太累了?”
“要不奴婢安排人进来伺候您先休息会儿?”
玉青时摁着隐隐炸痛的眉心摇头苦笑,说:“不必。”
“嬷嬷有事儿自去忙就好,不必管我。”
柳嬷嬷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碎瓷心有疑惑,可不等开口就听到玉青时说:“我刚刚失手打翻的,劳请嬷嬷找个人进来收拾了吧。”
“是。”
柳嬷嬷走到门口扬声叫了个手脚伶俐的宫女进来收拾,亲自走过去扶玉青时起来,低声说:“姑娘若是不想休息,不如随奴婢去给娘娘请安?”
玉青时闻言眉梢微扬,说:“娘娘醒了?”
柳嬷嬷眼里浮起一层化不开的笑,连连点头说:“正是呢。”
“娘娘一醒就问起了您,只怕是奴婢没能把差事办好,要是能在此刻见着您,大约也是能放心了。”
柳嬷嬷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玉青时倒是不好推辞。
她出门的时候柳嬷嬷催得急,也没来得及换身像样的衣裳,穿着这么一身素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显然不太像样。
万幸柳嬷嬷是个办事周全老到的,早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伺候着她换了身大气也不鲜艳的青色衣裙,这才亲自领着她去了正殿。
正殿中,贵妃娘娘正半靠在软枕上失神,晃眼瞥见门前的青色丽影,眼底迸出一抹惊喜的亮色,随之浮现而出的就是浓稠的笑。
玉青时进屋站定,规规矩矩地垂首行礼,落落大方地说:“臣女玉青时,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娘娘不等她跪下去就满眼是笑地伸手,示意柳嬷嬷把她扶起来。
“赐座。”
“谢娘娘。”
“我说呢,今早上刚睁眼就听到外头的院子里有喜鹊在叫唤,原来是在说今日有娇客到,也难怪一大早的就那么热闹。”
“你就是定北侯的长女?”
玉青时低着头说:“是。”
“今年多大了?是什么属相的?”
“属鼠的,马上十六了。”
“好好好。”
贵妃娘娘在心里稍合计了下玉青时和宣于渊的年岁,看着静可动人动可大气的玉青时越发觉得满意。
这么一朵不管长在何处都少不了稠色的娇花儿,也难怪宣于渊心心念念不肯忘。
有这么个人在宣于渊的身旁跟着,就算是有朝一日她真的闭了眼,到了地下见了姐姐,也总算是有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