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除了在有关玉青时的事儿上容易犯轴,大多数时候的反应都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故而玉青时只是提起一句,他立马就想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眼中也凭空多了几分冰冷的锐利,声音低沉得仿佛能直接拧出水来。
“她对你下手了?”
贵妃无缘无故不可能会中毒,而放眼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容不下她的人无数,可能无声无息使出如此阴狠手段的,除了皇后之外不作他想。
只是这法子过于隐晦,也找不出直白的证据,故而宣于渊和贵妃心中虽然都有数,却都选择了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闭口不言。
手里没有实实在在能一击必杀的铁证,闹大了也无用,甚至还会让皇后生出戒备。
可稍微一想也能知道,皇后胆敢在宫中用这样的手段排除异己,肯定不会是一次两次,她的戒心和防备定然极深,轻易不会被人察觉。
玉青时只不过是过凤仪宫中小坐半日,还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赏莲台上,她怎么可能会察觉?
听出他话中抹不开的冷意玉青时的嘴角无声上翘,在宣于渊不满的眼神中轻嗤道:“太子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凤仪宫中,还设计用了那样不入流的手段,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因此我猜皇后一开始应该的确是与太子达成了什么共同的念想,想借着这次机会制造巧合,逼得我不得不入太子的东宫。”
“只是不知为何,皇后后来似乎是改了主意,让人往给我的吃食中加了些不需要的佐料。”
那东西旁人沾染了或许会怕,可玉青时不怕。
她摩挲着指腹漫不经心地说:“那东西与贵妃娘娘所中的毒有异曲同工之妙,起初都不会显效,在外物的激发之下就可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肺腑,营造出一种大病的假象,所以我觉得,等我出宫的时候皇后肯定还会额外赏赐我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玉青时在认真地跟宣于渊分析,可宣于渊却只抓了一个重点,死死地拧着眉说:“你吃了?”
“我……”
“你明知道那东西不对劲儿,你还睁着眼就吃了?”
听出他话中藏不住的紧绷,玉青时哭笑不得地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轻声说:“我心里有数,那点儿剂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
“好了好了,你既然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自然也知道这些玩意儿对我而言是无用的,既是无用的东西,你紧张什么?”
玉青时以自己的身子养了毒,至今为了维持体内毒素的平衡,仍会隔着一段时间就按剂量摄入不同的毒草。
寻常的毒物对她而言根本无用。
而最烈最狠见血封喉的毒,是绝对不可能在宫中出现的。
所以哪怕是知道了皇后有心想对她不利,她也全然没放在心上。
那根本就不会成为她需要避讳的威胁。
她说的宣于渊都知道,可一想到这是为什么,他非但没觉得放心,甚至还比先前更怒了些。
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的脸变成了青黑的锅底,玉青时失笑道:“跟你说正事儿呢,听进去了没?”
宣于渊忍着烦躁说:“知道了知道了。”
“你说的我已经在着手查了,我怀疑姨母的身边有皇后的人,只是时间仓促那人藏得太深,一时半刻暂时还没找到。”
可只要是抓住了一点儿小尾巴,把人抓出来就是迟早的事儿。
不必着急。
见他心里有数玉青时放心不少,笑笑往他空了的茶杯里加了一点儿茶,轻轻地说:“凤仪宫中那位是正儿八经的
大家闺秀,跟我这种在外流落多年的不一样,她前半生未出过汴京半步,后半生未能出宫门一寸,这么一个在汴京长大的人,不可能会通晓北疆秘术。”
“所以这东西不可能是她自己制出来的,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就是她的身边有精通此道的人,或者是有人会按她的要求给她准备类似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要是起心想查的话,大可从与北疆有关的方向入手,详细查一查她身边可疑的人,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人行事皆有痕迹,无论隐藏得多好,总是会露出端倪的。
她就不信,这么多年皇后能一直把自己的尾巴藏得如预想中那么严实。
宣于渊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就说:“我知道了。”
玉青时笑着点头。
“行,那你……”
宣于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眉说:“你真的要回侯府?”
玉青时好笑眨眼。
“我不回去留在这里作甚?”
她就算是想留,定北侯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更何况皇上亲口定下了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若是在秦家村那种地方,这点儿时间用来备婚是怎么都够用的,毕竟乡下地方没那么多琐碎的规矩,有一身体面的新衣裳拴一截红绸就能嫁。
可这是在汴京。
她要嫁的人是未来的端王,现在的三皇子。
不管是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是遵过往的规矩,三个月都着实是太短了一些。
哪怕是内务府不分日夜的抓紧了办,定北侯府也不可能闲着。
她肯定得回家。
不然若是在宫中耽搁的时间久了,传出去也不成体统。
宣于渊问这话之前心里其实就有了数,只是在听到玉青时这么说,还是不免失落。
他愣了下就板着脸说:“那你回去以后,我可能就不能去看你了。”
定北侯为了抓夜探自己府上的小贼费了不少心力,在猜到那个小贼可能是宣于渊后,更是怒火中烧。
未来老丈人已经气得腿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挂在墙上的大刀都在嗜血发颤,这种时候,他肯定是不能再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去探门的。
不然真的可能会被睁着眼装瞎的定北侯抓住打断腿……
看着他拧巴成一团的脸,玉青时心中好笑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的面子,忍着笑说:“你大晚上的去找我本就不合规矩,不去了也好,省得我爹夜夜都睡不好觉,还得亲自去墙头上找位置蹲你。”
万一真被抓住了,那打还是不打,怎么打,自己到底劝不劝都是问题。
玉青时一想到定北侯始终不见消减的怒气就头皮发麻,生怕自己再被抓去听上一月半月的陈世美,在捕捉到宣于渊眼中的跃跃欲试时立马就果断地说:“我爹磋磨人的法子太多了,我不想再听那么久的戏了,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千万别去触他的霉头。”
宣于渊心里最后一丝不可说的念想彻底被粉碎,不满之下揪住玉青时白生生的耳朵尖惩罚似地扯了扯,小声警告:“不去可以,左右再过三个月,你也是入我家大门的,我等着到时候再收拾你。”
“只是迟迟姑娘,你给我记好了,在此之前我不管你都做过什么,可自今日起,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那是我的。”
“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绝对不能做的事儿,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故意把声调放得很低,神色也很冷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可怕非常威严。
可玉青时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自眼底深处却无声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浅笑。
她难得乖巧温顺,既没反驳也没抵抗,只是眼尾含笑地点头,笑眯眯地说:“好,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