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的封王大典是汴京城中近年来皇族少有的喜事儿。
故而今日端王府门前车马如龙不绝,来往宾客也如潮水而至。
太子便是在无数的跪拜和恭贺声中到的。
他到的时候,该到的宾客也差不多都到全了,可以说是姗姗来迟,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而至。
太子刻意来迟,原本想的是在无数宾客的注视下等着宣于渊亲自出来迎自己,好借此让所有想巴结宣于渊的人都看清楚,谁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国储君。
可谁知他在门前站了半晌却久久不见宣于渊的身影,来迎他的只是府上的管家。
管家笑得谦卑又恭敬,对着太子连说了几声殿下请进。
太子脚下未动,掀起眼尾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要笑不笑地说:“你们王爷呢?”
“今日是你们王爷的大日子,怎地不见你们主子?”
管家闻声笑得更加温和,只是低着头说:“回太子殿下的话,王爷此刻正在里头招待宾客呢。”
似是怕太子动怒,他还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二皇子和五皇子都于半个时辰前到了,与两位皇子一起的还有几位郡王,王爷原本是想在门前多等殿下一会儿的,只是这几位贵客都无人招待,耽搁久了实在不好,这才提前进去了。”
“太子殿下,您既是到了,不如就随奴才先进去坐下歇会儿吧,不到半刻就要开席了,席上的尊位还给您留着呢。”
虽说宣于渊打心眼里看不上自己这个占了嫡长的大哥。
可再怎么看不上,在人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例如席上的尊位。
有这位爱面子的太子在,便是谁也占不得。
谁也不能占。
否则以太子的秉性,今日就是直接拂袖而去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太子听到这话脸色好看了不少,只是在看到头顶高悬的匾额时,眼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了一丝阴冷的戾气。
他被立为太子后就直接搬入了东宫。
故而不曾经历封王一事。
可东宫大小匾额无数,寻遍整个东宫却找不出皇上的御笔钦赐,几位成年的皇子中也独有宣于渊的端王府有了这个的荣耀。
如此对比,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不忿?
太子面带不虞入了府门。
不一会儿,在里头的宣于渊就知道了他在人前甩脸的事儿。
宣于渊换了身象征亲王身份的常服,低头拨弄着腰间的玉佩淡淡地说:“太子一向喜欢热闹,之所以会不快,大约是觉得今日所见不够气派了。”
跪在地上给他挂玉佩的太监闻声轻轻地笑了,低声说:“今日的端王府热闹得很,谁见了能不夸一声好?”
“太子殿下见了不喜,大概也是为别的缘故,与您有何干?”
“奴才按您的吩咐把太子引到了正殿的花厅内,此刻正由庆王和五皇子作陪。”
四皇子,成年后得封庆王。
二皇子的封吉王,只是吉王自年少起就体弱多病,每逢苦夏或是寒冬之时都不得出门,只能在府上卧床休养,故而今日未到。
五皇子年方十岁,尚未封王。
宣于渊闻声指尖微顿,笑道:“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王爷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
太监慢慢地把衣摆上最后一丝褶皱捋顺,低声说:“所有事先被人运到府上的火油全都聚到了花厅的地下,一会儿等太子亲手点燃庆贺的烟火,花厅就会成为今日最大最好看的烟火,太子殿下素喜热闹,见了心里定会欢喜的。”
自从得了玉青时的提醒,宣于渊就设法在端王府上掘地三尺查了一通。
这一查果然查出了毛病。
工部安排来修建王府的人中,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
这些人借着修缮王府的名义分散多次,分别以不同的手段运了不少火油进府,藏在了端王府的各处。
按皇家贺喜的规矩,今日开席之前应当由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人亲手点燃庆贺的烟火,名为炸吉。
寓意为白日炸响炫彩之色,方可彰显皇家的气派。
按理说今日点燃烟火的人应当是宣于渊这个主人。
可既然是太子在,那就轮不到他了。
宣于渊勾着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说:“既然是来看热闹的,就看着点儿别让他死了,顺带把老五打发出去,省得他跑不利索受了牵连。”
想在今日把太子炸死轻而易举。
可人如果就这么轻巧地死了,那后头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说不定还会给了旁人拿捏的把柄。
为了这么一条无足轻重的命,属实没必要玩儿这么大还把自己牵扯进去。
宣于渊动作随意地掸了掸袖口,说:“至于太子,活着就行,受不受伤的无所谓,只有这人活着,接下来的热闹才有得看,明白了?”
“王爷放心,您说的奴才记下了。”
“好。”
“走吧。”
宴席分男女宾席。
男宾这边分次入座。
可一等落座,定北侯的眉心就拧出了一个小小的褶皱。
今日的座次看似安排得很是妥帖,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宾客的席位距离正厅的位置过分远了些。
定北侯的位置在最前头,可哪怕是这样,他坐在椅子上也难以看清正厅那边的情形。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失神,坐在他身侧的左相低声说:“端王是侯爷未来的女婿,今日是端王大喜,侯爷为何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
端王和定北侯在朝中位列一文一武,可二者从未有过私底下的交集,故而此刻听到左相的话定北侯只是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相爷这话便是在与本侯说笑了。”
“本侯不过是一介武夫,在王爷之尊面前也只是臣,怎敢妄称女婿二字?”
“呵。”
“侯爷惯是个知机的,只是看起来似乎不是每个人都有侯爷的这般聪慧。”
他的话音刚落,隔了不远的桌上就传出了大笑之声。
说话的是国舅爷。
看着面红耳赤的样子大概是喝了不少酒,哪怕是刻意放大了嗓门出口的话声也带着难以辨清的含混,就像是舌头打了结似的,让人怎么都听不清。
可哪怕是听不清逐字逐句,偶尔泄出的字句还是足以让人感到心惊。
别说太子如今还未登上九五之位,就算是来日位临九五,国舅这姿态也属实是过分张狂了些。
捕捉到左相眼角眉梢中不明显的讥诮,定北侯无声一笑对他举起酒杯,说:“凑个喜罢了,相爷何必介怀?”
“是啊,说到底咱们不过是寻机来凑个热闹罢了。”
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空,随之响起的便是提醒时辰的钟鸣之声。
左相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缓缓放下手中酒杯说:“要炸吉了吧?”
定北侯一时想不通他为何多说了这一句,正愣神时,正厅的方向突然炸开一声剧烈的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