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大典当日,是最近难得的一个晴好天儿。
天边刚露出了鸭蛋青,重重叠叠的流云之后就隐隐泄出了阳光的模样。
准备出发的众人看着晴起来的天色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站在队伍最前头的礼亲王眯眼看着天边逐渐散开的阴云,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心情很是不错地说:“钦天监的话果然不错,天公作美,可见咱们今日之行必能顺利返回,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
今日前往参祭之人中,唯以礼亲王为最尊,其次是皇后嫡出的庆阳公主。
他说完后引起身后众人的连声附和,在一片恭维声中走到马车的前头,说:“派个人去问问公主收拾好了没有,吉时已经算定,万一耽搁了吉时就不好了。”
去问话的人小跑着到了马车的边上,说完来意后车内的庆阳公主轻笑道:“去回禀王爷,本宫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本宫是晚辈,自当听从长辈的吩咐,有什么事儿的话,王爷一力做主就好,不必问过本宫。”
礼亲王是皇族为数不多还活着的长辈,就算是皇上和皇后见了也必得礼遇。
庆阳公主怎么说也是无可厚非。
礼亲王听完下人回禀对庆阳公主的识趣很是满意,在下人的搀扶下翻身上马,举起手大喊:“出发!”
自皇宫正门前出,绕城一圈昭告皇家恩德,出城的队伍也愈发地冗长庞大。
前端是皇亲国戚以及被选中的官员和护卫,后头缀着的是自发跟行的百姓。
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总算是顶着正午的烈日到了被选中为大典之地的农庄。
秋祭大典是民生大事儿,早早地就有得了消息的百姓在此等候。
见着礼亲王和庆阳公主的车架,守在路边翘首以盼的百姓高声呼喊着叩谢皇恩跪了下去。
礼亲王坐在马背上看着路边的百姓不断颔首而笑,车队停留在庄子大开的正门前,看着在耕地上按规矩摆出来的祭台和插在道别的无数金黄稻穗,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礼部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等本王回宫复命的时候,定会向皇上表明尔等的功劳。”
礼部尚书快步上前躬身而笑:“微臣谢过王爷美言。”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礼台就在前头,由您带领着群臣下去,手持镰刀一人割下一穗青麦,再烧香祈福,带着百姓祷告就是礼成了,您看是现在过去,还是稍微歇会儿再过去?”
礼亲王年纪大了,折腾了这么一路早就累了。
可他想着自己今日出来还有别的事儿要办,只能是把休息两个字咽回去,一本正经地说:“我等为皇上办事儿,这点儿劳累算什么?”
“传话下去,稍事休整片刻,把守在这里的百姓叫过去领皇上赏赐的粥米,等赏赐的粥米发完了,就把人带到准备的祭田上,准备开始行礼。”
他说完了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眉说:“对了,今日定北侯府的人怎么没看见?”
“今年地点定在了他们家的庄子上,这可是莫大的恩德,定北侯怎么没来?”
不光是定北侯没来,准确地说,定北侯府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礼亲王虽说没定北侯权重,可一贯自持身份,对谁都不是很客气。
这会儿回想起一路上过来的情形,眉眼间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不悦。
见他似有些不高兴了,礼部尚书连忙解释说:“王爷误会了。”
“侯爷原本是要来的,只是前日临时得了皇上的吩咐,外出办事儿去了,定北侯府除了侯爷在朝中任职,满府上下就没有能数得出来的人了,侯
府的小少爷不久前言行有失,被侯府大小姐打了一顿,至今都在府上闭门养伤实在不好挪动,故而您才没有看到侯府的人。”
定北侯府的男子少。
玉三爷是个不成器的,不入朝不承袭爵位,就没有资格参与到这样的大事儿里,连带着玉三爷膝下的几个孩子都不能露面。
定北侯和玉清松都不能来,侯府的女眷更是不可能来。
“被皇上派出去了?”
礼亲王忍着不满呵了一声,把话锋怼到了玉清松的身上,没好气地说:“不像样。”
“一个男子,能被个姑娘打得起不来身,玉鹤也真是教导有方,也不嫌丢人!”
礼部尚书听到这话满脸悻悻的赔笑不敢应声。
礼亲王唾弃了不成器的玉清松几句,就带着不耐摆手说:“行了,你自去安排吧。”
“对了,一会儿这里的事儿完了,都先别急着走。”
“此处距离万和行宫不远,咱们既然是到了此处,于情于理都该去见见太子,否则让百姓见了像什么样子?”
礼亲王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拜见太子就是今日既定的任务。
礼部尚书听完心里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实在想不出辩驳的话,只能是连忙笑着点头。
“王爷说的是,您先在此处稍休息片刻,微臣这就去安排。”
礼部尚书匆匆走远,礼亲王坐在特意搭建出来的凉亭中休息。
而与此同时,被人刻意遗忘在角落里的玉雅莉正趴在婆子的背上,艰难地忍住咳嗽吐血的冲动,一步步地朝着不远处的林子前行。
婆子吃力地把她背到了林子边上,看着不远处的行宫大门,带着不解小声说:“姑娘,您到这里做什么?太子殿下此刻只怕是见不得您的,您要是被人发现的话,那就……”
“那会怎样?”
玉雅莉靠在树上吃力地喘气,不以为意地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迹,哑声说:“我都要死了,我还有必要在乎这些吗?”
“在庄子上人多,护卫重重,我是没办法靠近的,要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众人的注意,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想说的说完,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里。”
礼亲王和众大臣身边都是护卫在随行,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是想贸然靠近,说不定还没等话说完,就会被乱刀砍死。
而且她都设法打听过了,今日随行的还有庆阳公主。
那是太子嫡亲的妹妹,心肯定是向着太子的。
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局势扳向自己,那一旦被庆阳公主察觉到她可能会对太子不利,都不用等下一秒,庆阳公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她马上就死。
她还不能死。
绝对不能。
所以在濒死的前一刻唯一能改变局势的方法,就是在行宫大门的不远处进行拦截。
把人拦在这里,绊住礼亲王和众大臣脚步的同时,把太子从行宫内引出来。
她要让太子眼睁睁地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要让太子知道,她就算是一只随时可以被踩死被践踏的蝼蚁,可这只将死的蝼蚁,也有让大象陷入绝境的可能。
玉雅莉在无数闪过的思绪中费力咬住舌尖深深吸气,逼着自己把到了喉咙口的血气咽下去,红着眼说:“你去前头帮我看着,队伍走到这边的时候,就跑回来提醒我。”
“我……我还有最后一件必须要办的事儿。”
“在我死之前,有个人比我更该死……”
太子不是轻而易举就毁了她想要的一
切吗?
那她也可以毁了太子的千秋大梦。
在黄泉路上,有个储君相陪,她死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