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亲王在心里暗暗骂了定北侯无数句,却又不得不强忍住恼怒,掐着掌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当机立断马上就说:“你想说什么一会儿再说也不是不可,你现在只怕是撑不住了,先找太医看看才是要紧。”
“否则要是耽搁久了,万一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来人啊,马上……”
“王爷。”
玉雅莉苍白着脸往前挪了一小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咳出一大口血,成功惹得四周的百姓见状惊呼出声。
注意到四周这么多人都在盯着之指指点点,玉雅莉心满意足地扯着嘴角露出个笑,忍住咳嗽声说:“我身中剧毒,本来也只是在苟延残喘了,请不请太医都无所谓了。”
“已经跨进了鬼门关的人,就算是在世华佗来了又能如何?太子殿下想让我死,我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继续活?”
她的话锋直指太子,字里行间全是对太子的怨怼和谴责。
这样的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不敬之罪。
早已被眼前一幕吓得魂不附体的礼部尚书连滚带爬地冲上去,咬牙对着玉雅莉说:“玉姑娘,这样的话可是不能瞎说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的那人是太子殿下,是……”
“我说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玉雅莉目光冷冷地看向急赤白脸的礼部尚书,满脸讥诮地说:“除了咱们那位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还有谁能在汴京皇城中如此目无王法,肆无忌惮呢?”
礼部尚书被她这一连串的话呛得彻底说不出话,只能是满脸青紫地瞪着玉雅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都这样了,看着就是要死快死的样子。
要是强行把人弄走,说不定一下就过了气丢了命。
这本该是与他们都无关的,可要是人死在他们的手里,那定北侯府追究起来,谁来担定北侯的迁怒?
可要是不拦住玉雅莉的这张什么都敢说的嘴,皇后和太子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一根棍子砸了两头疼,猪八戒照镜子里里外外都不是人。
这事儿谁遇上了能知道怎么办?
礼部尚书着急得满脑袋冒汗,同样的礼亲王的心情也复杂到无话可说。
就在这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玉雅莉剧烈的咳嗽之下咳出一堆让人见之心颤的血。
场面更加惊心。
她低头看着从指缝间漏下去的血,自嘲一笑沙哑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实在是没必要胡说惹上污蔑太子声誉的大罪,可我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实话是不敢说的呢?”
她逞强地挺直了腰板,对着表情复杂得像是张嘴吃了一只苍蝇的礼亲王和眼前的诸位大臣说:“王爷是知道的,我本出自定北侯府,如今的定北侯便是我亲亲的大伯,虽说因为爹娘之故,我不复从前的尊贵,可说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也是出自定北侯府的嫡女。”
“我本该在自家的庄子上闭门养病,可谁知太子偶然见了我,就命人强迫我入行宫为他取乐,我稍有不从对我便是动辄打骂,甚至还拿上了我家宅名声为威胁,胁迫我不得不从。”
“我本来是不愿的,可我能如何反抗?我又怎么反抗?”
“太子在行宫中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不过短短数日,就前后折磨致死了数名无辜的宫女,那些人都是死在我的眼前的,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折磨到没了气息,我是真的不敢也无力反抗太子的任何要求。”
“王爷和诸位大臣若是不信的话,大可现在派人去查看行宫边上左侧一里的那个
墙角之下,那里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埋了多名枉死的宫女太监,皆是受太子所害的冤魂。”
“我被掳到了行宫深处,行起坐卧都有太子的人看着,就算是想死都艰难,太子大约是怕我死在行宫中不好交代,索性连同了四下的宫人哄骗于我,说让我安心稍待来日,等殿下出行宫回东宫那日,便会光明正大地去定北侯府向我伯父提我入门,可实际上呢?”
她在无数惊骇的目光中猝然一笑,嘲道:“殿下花言巧语地哄着我没了求死的心思,连哄带骗地让我屈服于他之身下,而后却在秋祭大典之前,给我下了要命的剧毒。”
“他甚至还担心我死在行宫会脏了他脚下的地,特意命人将中毒命不久矣的我秘密送回了定北侯府的农庄之上,想让我死在那里,进而好把害我性命的黑锅甩到我大伯的身上,好借此栽赃定北侯府苛待于我,让我死于非命,可是……”
“害死我的,分明就是他自己啊……他怎么能害死了我,还能继续高高在上装作自己纯然无辜的样子呢?”
“我今日在此阻拦王爷和各位大人的尊驾,不为其他,只是自知自己被太子胁迫哄骗,玩弄至今也谈不上多无辜,无颜苟活,死而活该,可在我死之前,还是想求诸位能把这个送到定北侯府交予我伯父的手中,恳请他能在皇上的面前为我讨一个公道。”
“我只怕是无命活着等再见到伯父的时候了,只求王爷能仗义执言,将我在此的遭遇悉数告诉伯父,也帮我向他赔罪。”
“身为玉氏之女,我不敢违抗太子之意,被迫之下与太子有了暗中往来,实乃辱没家中名誉,罪该万死,可我死而冤屈,只求伯父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也算是为枉死的宫女求一个死后的公道,至此,我死而无憾。”
她重重地叩首下去,额面贴地,染血的双手却高高举起了那枚刻了太子名讳的玉佩,显然就是绝对不肯轻易罢休的模样。
面对玉雅莉声声泣血的斥责,礼亲王和诸位目睹了一切的大臣纷纷像是被鸟叼走了舌头的哑巴似的,反复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这事儿谁知道说什么?
谁又能说什么?
就在前方死一样的僵持在无数的议论声中飞快蔓延的时候,车架稍微落后了一些的庆阳公主也终于知道了前头的闹剧。
她听完宫女的话,要笑不笑地挑起了眉,玩味地说:“你是说,玉雅莉身中剧毒,拦在了礼亲王的前头,说是太子要杀她?”
宫女大约是没想到自己的耳朵有朝一日能听到这样不得了的大事儿,带着一脸散不开的悚然用力点头。
她小声说:“公主,四周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前头已经完全堵住闹起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
庆阳公主无声一嘲,讥诮道:“这样的事儿的确是本宫的好大哥能做得出来的,去看了又能如何?”
“再者说了,玉雅莉那样的人咬死了就不会松口,更何况是在将死之前的指证,她说的话肯定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可以证明太子有罪,否则她不至于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一出热闹,大哥被她反咬了这么一口,不掉块肉也得狠狠流一地的血,本宫去凑这个无趣的热闹做什么?”
这种场合,下去看了咬死了太子无罪,等玉雅莉拿出了让人不得不闭嘴的证据,就是在狠狠地打她的脸。
她何必去讨这样的嫌?
更何况有太子在一日,她在皇后的心中就只能是无用的附庸和筹码一日。
可太子要是彻底倒了再无复起的可能呢?
她突然就觉得,她的未来夫君虽然不是个东西,可他说的话的确是有几分道
理的。
皇后不就是想扶持一个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人登上九五之位,好借此来保证自己后半生永远的尊贵和荣华吗?
既然目的是此,那过程是怎样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毕竟如果太子彻底不行了的话,皇后亲生的还有她呢。
她是个无用的女子,的确是不敢奢望九五之位。
可她的未来夫君同为皇家血脉,谁说未来就是什么都没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