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时辰前,东门外。
帝师将于东门斩首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众人纷纷前去观望。而在其中潜伏着的人势力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些围观的人群,寻找着通缉令上的面孔。
秦观月被带到东门的刑场时,周围拥挤的人群突然都没了声,人们安静而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因为秦观月的深居简出,即使她身居高位,但京城的人们依旧不太能相信这就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帝师确实是位年轻的小姑娘。而现在,这个小姑娘即将要被处死。
秦观月被杨斐与另一名凌云骑一左一右扶至刑台之上,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右侧的凌云骑突然狠狠推了她一把。
秦观月往前踉跄一步,杨斐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扶住,而后扭头瞪向一旁的同僚,“你在干什么!”
同僚叫周虎,年纪不大,也不过十七岁,年轻气盛,满是恨意地看着眼前的瞎女人说道,“我就要让她出丑!要不是她,孙副将也不会死!”
杨斐眸子一冷,“这是刑场,轮不到你放肆!”
周虎刚要反驳,便见那可恨的瞎女人理了理垂落的散发,淡淡开了口。
“孙楚啊……被我用乱箭射断了一支胳膊,最后被一刀砍掉了头颅,尸体还扔去乱葬岗喂狗了。”
“你——”
周虎果然被激怒,扬起拳头就要揍她,杨斐一把接过,一个拳头就打到了他脸上。
周虎嘴角溢出血丝,目光怨毒地盯着她,“你这个毒妇,你马上就要死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秦观月轻笑一声,神色从容地放开杨斐的手,自己走上了邢台。
“我看不见断头台,有劳刽子手大哥替我引一引路。”
刽子手砍头无数,却也是头一次砍一位帝师,还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帝师,从上来就有些紧张。此刻他看到对方朝他伸出的纤长素手,不禁更紧张了。
刽子手下意识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而后恭敬地用手背抬起了那只纤细的手,缓缓将人引到了断头台前。
这一幕看得围观众人屏住了呼吸,他们见过不少在这东门斩首的人,他们要么哭得撕心裂肺,要么崩溃恍惚,头一次有人如此从容,倒像是穿上朝服登上了祭天台般。
杨斐一脚将周虎踢了下去,上台将秦观月手上的镣铐解了下来。
监斩官礼部尚书裴源,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滴漏到了时间,立时伸手去取签筒里的亡命牌。
刽子手擦了擦手心汗,紧了紧手中大刀,又深吸了口气。
那口气吸得有点重,秦观月听得分明,不禁道,“师傅不必紧张。”
刽子手难得有点话多,问了句,“为啥?”
蒙着双眼的秦观月听着耳边隐隐约约的马蹄疾驰声,轻声道,“因为你今天可能要白跑这一趟。”
刽子手一愣,“啊?”
就在这时,裴源的亡命牌已经扔了出来,刚到半空,便被一块金色物事飞射而回,钉在了监斩案后的柱子上。
裴源吓出一身冷汗,却还是看清了那物事。
掌心大小,圆底云尖,赤金龙纹,三片羽纹位列其中。
他睁大了眼睛,“羽林卫!”
不隶属任何势力,只属于大羲现任帝王,开国皇帝世代传承的保皇势力——羽林卫!
他立刻冲向刑台,大喊,“住手!”
台下的周虎脸色一变,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一脚踹倒把守刑台的守卫,举起刀飞扑向秦观月,直刺后心。
“咻——”
一支羽箭飞过围观百姓头顶,直穿周虎眉心。
周虎瞪圆眼睛,口吐鲜血,“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围观人群大惊,立刻四散奔逃,策马赶来的羽林卫只得下马,匆匆赶往刑台。
“陛下有令,帝师案择日再审,帝师收押天牢!”
裴源低头跪下,“臣领旨!”
秦观月缓缓转身朝向那羽林卫,问道,“早朝结束了吗?”
那羽林卫面无表情,“回帝师,尚未。”
秦观月点点头,“那便好。”
隔了一条街的窄巷里,花勿空随手扔了手中长弓,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与此同时,身在唐门镖局的韩征威看着地上奄奄一息浑身血污,还少了一条胳膊的男人,不敢相信这是当初跟在楼冰河身旁威风凛凛的孙副将。
“秦观月居然没杀他……”
韩征威喃喃一句,抬头问,“人是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了金算子,金算子神色如晦,“送进宫。”
唐馨有点担心,“会被凌云骑发现吧?”
“发现了又怎么样?”
韩征威冷笑一声,“我光明正大把人送进去,他楼冰河敢抢就是心虚!”
……
秦观月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进朝堂。
还是刑场上的那身装扮,脸色苍白,身形薄弱,连一双眼睛都被白绫蒙住,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然而满朝文武谁也不敢小看这个女人,毕竟从没有人能从刑场上安然无恙地回到朝堂之上。
楼冰河第一时间看向坐在龙椅之上的人,“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龙椅上的男人神色淡淡,显然眼前这一幕在他的预料之中。
“帝师谋逆案发时,朕尚在昏迷,故而有不少遗漏。观月毕竟是大羲帝师,朕决定重审此案。”
“秦观月勾结雍州逆贼乃臣亲眼所见,越闻天假扮射余麟世子更是铁证如山,还有什么遗漏?”
楼冰河大步走上前,语言激烈道,“还请陛下不要被她蒙骗,立刻将其处死!”
宁昭没有说话,他目光幽幽地看着底下的楼冰河。
满朝文武也无人说话,他们不是傻子,相反,他们都是人精。他们深知他们的陛下有多聪明,若秦观月没有关键证据,根本无法从法场上安然站在这朝堂之上。
“帝师一案,源于楼将军指证帝师勾结雍州逆贼越闻天,助其潜伏京城,于御宴当天带走青王妃赵氏,帝师助其逃离京城。双方交手于南城门,最后帝师以禁军令护越闻天等人逃离京城。”
谢珩看着案卷一字一句念完,看向楼冰河,“可是如此?”
楼冰河道,“不错!”
“那敢问将军,青王妃早已死去数年,如今从何处而来?”
“……不知。”
“那将军如何知晓越闻天等人那晚会离开京城?”
“他与秦观月亲密非常,我早就怀疑了他的身份,故而一直暗中监视。”
“那……敢问,将军为何要用假消息将帝师引到皇宫外,暗中截杀呢?”
“……”
楼冰河脸色微变,冷冷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谢珩举起手中一张纸条,“此纸条是从入狱后的帝师身上搜到的,上面说城南有埋伏,让帝师速去营救。而帝师告诉我,这是她在御宴上收到的纸条,而后刚出宫门,便遇到了以孙副将为首的凌云骑的截杀。楼将军可认?”
楼冰河拳头捏咯吱作响,余光瞥见一旁瘫在地上重伤的孙楚,心知此事无法辩解,干脆认了。
“是我错的,那也是为了阻止秦观月去救那个逆贼!”
“好,姑且相信将军的说辞。那么,下一步便是城南之乱,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将军与帝师二位当事人,凌云骑排除在外,还有第三方目击者。”
谢珩负手转身,凛声道,“传禁军统领,曹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