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齐律法,诬告者,要以其所告之罪论处。
若是以下告上,更是罪加一等。
田伯休虽为门下小吏,但并未封爵,更非有秩者,若按杀人罪论处,只能以命抵命。
所以田籍话音刚落,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地上,却是向孙智求救。
“贵人救我!”
“我为孙氏鞍前马后,不惜大义灭亲,贵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田伯休说得声泪俱下,孙智却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甩袖而去,显然已经将他视作“弃子”。
性命攸关,田伯休却是再顾不得礼仪,直接上手去抓孙智的衣摆,哪知急切中脚一崴,正主没抓着,却是撞向了紧随其后的兜帽女书佐。
那女子身形纤弱,哪里经得起成年男子一撞,“哎呀”一声狼狈倒地。
兜帽翻开,一张稍显清秀的女子脸容出现在众人目光中。
随即女书佐意识到自己真容暴露,瞬间露出慌张神色,却是顾不上埋怨田伯休,立即从地上爬起,迅速盖好兜帽,而后匆匆跟上已经走远的孙智。
田籍默默看着对方身影,若有所思。
……
孙氏走远后,方士曹掾冷哼一声,带着手下劲装武士,从路的另一头离开。
留下一脸悻悻然的贼曹掾,与田籍尴尬道别,随后命人押着哭天抢地的田伯休,以及“作伪证”的里监门离去。
对于原主大伯之后是生是死,田籍不再过问。
自己不是没给过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既然对方贪心不足,甚至要置他于死地,那自然用不着手软。
倒是原主父亲留下的田产,该考虑一下后续的处置。
没了田伯休阻挠,以自己泠然阁下长老的身份,拿回自己理所应当的家产,应该不难。
只是他现在一心攀登有秩道路提升自保实力,实在没时间去打理这些俗务。
金钱对他来说,除了养家糊口的必要开支外,便只有兑换仪式、材料、御气符之类的价值。
“最好能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倒是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处理。”
想到这里,他随手挥别想靠上来说话的里正。
不管对方与田伯休之前有何瓜葛,他也懒得再计较。
反正桑弘麻的遗留问题解决了,与孙氏的冲突也算摆到明面上了,为免夜长梦多,他打算今夜就搬回泠然阁,然后宅上个十天半个月。
反正今后没什么要紧的事,他都不会离开阁楼半步。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一下。
……
回屋中躺下,田籍神魂一动,来到了齐一会的神魂空间。
很快,熟悉的威压感就传来,一道如熊熊篝火般的神魂出现在他面前。
正是负责平原都区域的游老。
“游老果然好手段,两曹人马诘讯高手何其多,居然一无所获!”田籍当即传去赞叹的念头。
游老轻飘飘地“嗯”了一下,淡然道:“小事一桩。”
田籍见对方似乎不愿提及“手段”的细节,便不再多问,转而道:“不知小子提供的‘报酬’,游老可还满意?”
谈到“报酬”,游老立即来了兴致:“孙氏这处据点如此隐秘,你是如何发现的?”
未等田籍回答,他又自顾自道:“神魂收集极为不易,我想方设法收集多年,却不及孙氏万分之一,这还仅仅是孙氏其中一处据点啊……”
“不过孙氏素来征战沙场,其封地又处在两国交战前线,能收集到这等规模的无主神魂,倒也不奇怪了……”
“虽然守卫有些棘手,但只要突破其中一处,,那收获可就……嘿嘿!”
田籍感觉游老语气越发雀跃,就像是……一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
虽然他很好奇对方收集这些孤魂野诡想做什么,但正如对方没有深究他的情报来源,他也不好打听对方的目的。
对于齐一会这样的隐秘组织,成员间互相保持适度的距离与神秘,是必然也是必要的默契。
反正能给孙氏制造些麻烦,总归不是坏事。
游老感慨了一阵,提出一个令田籍有些毛骨悚然的请求:今后再遇到有秩者的尸体,只要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天,他都可以“免费”帮忙处理,如果秩次高,且没有后续麻烦的话,他甚至愿意视情况支付一定报酬。
“这是从桑弘麻的尸骸里尝到某种甜头?”
“不对……听他话中之意,这种事情以前肯定没少干……”
“毕竟是打有秩者神魂的主意,肯定不能声张,否则就成有秩者的公敌了……”
“大概经过桑弘麻这事,我们算是互相都有了把柄,他才放心把我发展成‘下线’?”
想到这里,田籍心中一动:“我这算不算抱上大腿了?”
“啧啧,这可是秩四的大佬,跟祝庙肆师一个级别的存在啊!真是意外之喜。”
很快,游老又给了他另一个意外之喜。
“我在那人神魂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与你有关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就当是你我今后继续合作的诚意。”
随即,田籍感觉到一股信息流涌向自己的神魂。
……
“原来如此。”
梳理完桑弘麻的记忆碎片后,田籍大致明白游老提供的信息,类似于“按关键字搜索”,凡是与他有关的记忆,都包含在里面。
主要有三方面的收获:
首先是与石竹提供的情报相互印证,补充了一些细节。
其次是桑弘麻曾打算用“六甲御阳环”对付他,于是记忆碎片中留下了炼制的方法。他已经得到了“六甲御阳环”,正愁没法炼制,可谓瞌睡送上枕头,他自然笑纳了。
而最重要的收获,则是关于“谋主”的拼图,又完整了一些。
按照桑弘麻的记忆,这位“谋主”是一位来自管氏的女贵人,受庇于孙氏,且与孙氏内部一位颇有地位的“老瘸子”有口头婚约。
这次随孙智出使平原城,似乎是将婚约从口头变成纸面盟诅的条件之一。
“这倒是与紫龙卫管离提供的信息对上了,只是不知对方是管叔吾的何人?”
“既然是联姻,大概率是两个女儿之一,可惜就连桑弘麻都不确定她的真实身份……”
虽然桑弘麻一直借助对方日者的预知能力,但此女行踪隐秘,极少抛头露面,他连对方长啥样都不知道。
不过,其中有一处关键却引起田籍注意。
“那管氏女居然是瞎子?”
“如此说来,刚刚跟随孙子睿身边的女书佐就不可能是那位谋主了,毕竟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睛挺正常的……”
他这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石竹声音传来:“大兄,确认过了,不是谋主的气息。”
“那真是可惜了。”
就在刚刚孙氏离去后,田籍暗中吩咐石竹悄悄跟过去确认女书佐的身份,如果对方真是谋主本尊,他正好借助齐一会的力量,“还”对方一场刺杀!
可惜“谋主”隐藏得比想象中还要深。
“毕竟日者最善趋吉避凶,说不定她早已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找个替身提前规避……”
“这可麻烦了……”
“大兄不必多虑,横竖那边明的暗的都使过了,咱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
听到石竹的安慰,田籍心中并没有多少释然,反而更加沉重:“不是我多虑,而是刚刚在桑弘麻的记忆中,我发现自己先前想岔了一处致命的细节。”
“什么?”石竹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
田籍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再跟你确认一遍,孙氏负派来刺杀我的人,只有桑弘麻与那位日者,对吧?”
“对啊。”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被刺杀当夜,我曾遭遇类似祝者【民极】方技的攻击吗?”
“记得!后来大兄不是说,恶之恶者,呃……兵家【屈兵】也有类似效果吗?”
“问题就出在这了。”田籍语气森然道,“在桑弘麻的记忆里,那夜他根本没对我施放【屈兵】。”
“换言之,遇刺那夜,还隐藏着一名未知的祝者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