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祭祀“天人”的大日子。
杞国民众全都放下了手上的营生,纷纷往危山上汇聚而去,旁观祭典。
公子昭带着田籍混在上山人流中,反正他们目标是山顶百尺楼,这样低调些,可以避免提前引起土著们的怀疑。
一路随行,田籍发现杞人们都有两个特点。
同样挥之不去的愁容。
以及,时不时抬头望天的习惯。
而在气感中,“忧思”的情绪更是如一片汪洋大海。
他不禁好奇问道:“这世界的天,究竟有什么问题?”
“等上山以后,你就知道了。”公子昭神秘道。
危山笔直而高耸。
虽然有一条明显是人为修建的盘山石路,但对于凡人而言,上山的路途依然漫长而艰险。
沿途不少人走累了,走到路旁休息,喝水吃食之余,头总是习惯往上抬。
好像除了望天,世间再无事情能引起他们关注。
“怪不得公子昭愿意待在这里了。”田籍心中不禁吐槽道,“都有共同爱好”。
来到半山腰的时候,同行的杞人只剩下五分之一左右。
田籍这时回头看,只见下方漫山遍野,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杞人,全都在抬头望天。
这让田籍想起前世看过的动物纪录片,有一种叫“狐獴”的动物,总喜欢成群结队,站在自家领地上一同张望。
大概走到三分之二高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青壮年了。
这时一个年轻杞人实在走不动了,跌坐路旁哭丧道:“难得今日大祭,我却无法登顶,一睹君上风采!”
有人上前问道:“你从前未曾见过君上吗?”
“君上继位前,我还不认识他。”年轻杞人懊恼道,“继位以后,君上日日忙于以天外珍宝祭祀‘天人’消弭天灾,就更难一见了。”
“那倒也是……”问话杞人感慨道,“最近一年,这‘天人’索取越发贪婪了,到了今日居然还要求活祭,也得亏君上能抓到天外俘虏,不然我等国人……”
“嘘——慎言!”另一名杞人一脸惊恐地低喝道,“此处离天太近,切莫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其余两名杞人闻言,当场打了个哆嗦,却是不敢再吭声,而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
恰好这时,天上云雾散开,显出了天穹的模样。
话说,田籍两人来到监牢外的世界后,天上一直浓云密布,虽然是白天,却看不到真正的天空。
然而此时见到天空真容后,田籍赫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并没有太阳。
所谓“白天”,不过是因为天上的星辰太多太亮,如同璀璨银河,才照亮了天空。
“不对,这些真的是……星辰?”田籍抬头观星,声音不自觉有些发抖。
这一刻,田籍突然想起前世一首名叫《小星星》的童谣。
里面有两句歌词这么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千万小眼睛。
如今杞人头上的群星,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千千万万颗硕大光亮的眼睛!
因为山高近天,众人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眼眶中的眼珠子,灵活地转来转去,在与地上的杞人相互对视。
田籍感受到它们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星辰就是杞所说的‘天人’。”公子昭上前低语道,“也就是杞人忧天的真相。”
……
因为这种被漫天恶意凝视的感觉太过震撼,田籍足足过了二十息,心情才平复过来。
而后他问公子昭道:“历史上的杞国,真的曾遭遇过这些‘天人’的关注吗?”
“当然不是。”公子昭摇头,“我说过了,这里只是杞人被污染的集体记忆。绝大多数杞人终其一生,都不曾接触超凡。所以他们的记忆,大多是对不可名状的主观臆想,距离真相十万八千里。”
听到这里,田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哪知下一刻,公子昭抬起头,语气森森道:“现实世界的星空,可比这里疯狂可怖多了。”
“你甚至都不能直视……”
……
上到山顶后,身边已经没有任何杞国民众。
田籍看了眼手腕,“文过”两字已经消失不见。
换言之,倒计时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
“得抓紧时间了。”公子昭轻声提醒,先一步迈向了百尺楼。
百尺楼共五层,越往上面积越大。
此时一层的大门已经倒塌,显然是被暴力破坏的。周围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名守卫尸体。
“狐乙闾闾长真给力啊。”田籍轻笑一声,沿着已经清空的道路跟了进去。
进入百尺楼后,头顶被恶意凝视的感觉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田籍发现【心斋】有轻微促动,虽然不是修德,但足以说明楼里有扰乱心神的未知力量。
危险一点都不比野外小。
好在一层的卫兵已经全部倒下,两人没有任何阻碍地通过第一层,而后是第二层,第三层。
每登上一层,【心斋】的触发越发频繁,田籍甚至隐隐感觉自身的实力受到了一些削弱。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直到登上第三层后,【心斋】终于完全激发,他才确认这一点。
“这层开始,能压制秩三的力量。”公子昭道,“恐怕狐乙闾闾长未必能凭一己之力救人。”
这时,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活着的卫兵。
对方趴在楼道暗角,大概是因此才躲过一劫。
田籍见他瑟瑟发抖的模样,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
倒是卫兵见到他俩,以为是杞国同胞,如蒙大赦地爬起来,提醒两人道:“祭祀天人的仪式快开始了,你们最好别上去。”
“不是有刺客闯入吗?”田籍意有所指地问道。
“你说那个天外之人?”卫兵一脸不屑道,“君上有天人庇佑,他翻不起浪的,正好给我们增加祭品!”
田籍与公子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虑。
两人二话不说,往三四层之间的楼梯冲去。
卫兵见两人如此不听劝,冷哼一声,自己往楼下逃去了。
即将登上第四层的时候,两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楼上有人在惨叫。
仔细聆听,分明是狐乙闾闾长“宣礼”。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挣扎惨烈,仿佛遭到了巨大痛苦。
明明这里的卫兵都是凡人,他一个堂堂秩三司巫,却战斗得如此痛苦?
两人想起刚刚卫兵之言,目光越发凝重。
五息之后,楼上突然传来“轰”的一声,仿佛某种大型机关的动静,震得两人站立的扶梯也微微颤抖。
等震动消停后,四层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