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不救’的大人物虽多,但另外两派却也不遑多让。”
随后在晏腾的解释下,田籍对另外两派势力也有了深入了解。
首先是“速救”。
这一派的支持者,主要是右相鲍氏与当朝太傅。
前者自不必说,右尊于左,乃是文臣之首。
而后者的太傅之位虽然只是虚职,但其本身是稷地学宫的世俗代表,更兼六儒另一个大派“鱼熊学派”的代表人物。
这个学派主张“人性本善”,讲求人心道义,认为此时田齐若在救援一事上有所迟疑,日后只会让三齐更加离心离德。
所以“速救”的立足点,是“道义”。
……
第三方是“缓救”。
这一派的支持者,没有临海朝堂大员,但却有平原侯、高陆侯两位地方封君。
他们的领地与吕齐最近,其中高陆都更是与如今战事所在的交陌都接壤,所以这两都封君的意见也不容小觑。
对于这两位封君而言,若南边交陌都有失,他们就是唇寒齿亡,不得不救。
但若救得太急,必然要就近征发这两都的兵员、粮草,他们首当其冲,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
特别是平原侯,去年跟交陌孙氏的嗣子还有些过节,自然乐于见到对方吃瘪。
当然,这点小心思不能明着在朝堂上宣扬,所以这两位也很鸡贼地找到了一个儒家学派来当遮羞布。
却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学派,青蓝学派。
这个学派在稷地学宫也有一席之地,虽为儒学,所持观点却与鱼熊学派针锋相对,认为“人性本恶”。
他们认为过去这些年吕氏之所以日渐骄横,正是因为田齐君臣对吕氏过于纵容,缺少鞭策教导,以至于吕氏野心滋长,目无君父。
于是这一派顺应两位封君的意愿,提出借机以黑水朝来削弱吕齐,而后田齐再从容救援施恩。如此恩威并重,才是让三齐重新归一的良策。
所以“缓救”的立足点,是“弱吕”。
……
最后晏腾总结道:“从支持者的角度上来说,这三派可谓旗鼓相当,谁也不输谁。”
“不过若单论出兵与否,显然支持出兵的有两派,数量上是占优的,所以吕齐使者也一直抱有希望,耐心等待。”
“只可惜鱼熊学派与青蓝学派这两儒,向来在人性善恶之论上争执不休,势同水火,这也间接导致‘速救’与‘缓救’两方难以达成合力。”
“于是三方从春天一直争论到夏天,依然没能达成一致。”
听完晏腾高屋建瓴的总结,田籍与茅越都不由感慨此事之复杂,已经牵扯到大齐方方面面的利益。
唯独公子昭若有所思。
晏腾见状,若有所指地问道:“听闻徐国的使节也快到临海了,也不知徐公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我来临海以后,跟君父已经多年没有交流,晏大人却是问错人了。”
听到公子昭敷衍的说法,晏腾也不以为意。
毕竟公子昭当年的奇葩行为,以及徐公的勃然大怒,也是举世皆知的奇谈。
……
如此众人又闲聊了一阵,桌上的酒水点心已经吃完了,田籍三人也实在找不到能聊下去的话题。
偏偏姜滢依然没有到来,这让田籍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这时候,晏腾大概也看出三人还存着别的心思,却也不直接道破,而是婉转道:“今后我们两边亲密合作,若狐甲闾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妨直言。”
见对方说到这个份上,田籍知道不好再隐瞒下去。
毕竟这位宗伯府出来的肆师,是他“伏击”姜滢的关键。
不过若直说自己遇刺的问题,又可能会泄漏自己夺舍的秘密。
此事他向来慎重,哪怕对上如今信得过的公子昭、墨烟等人,他都有所保留,更何况是晏腾?
于是他稍稍思索片刻,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此事。
“晏大人可还记得《杞人之书》一案中,太子妃身边一对平原崔氏出身的母女,也是此案的受害者?”
晏腾点了点头。
田籍接着道:“实不相瞒,我与崔氏母女一家乃是世交,与叔姜更是自小青梅竹马……只是不知是否错觉,自从《杞人之书》一案,我总感觉叔姜变得有些与往日不同……”
“哦,如何不同?”听到田籍的说法,晏腾也立即认真起来。
“我也说不准具体哪里不同,但我与她毕竟自幼相好,对她的一颦一笑都十分熟悉,所以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差异。”田籍含糊解释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以上这番话,全都是田籍临时编出来的。
毕竟《杞人之书》一案后,他压根就没关注过那对母女,哪能知道姜滢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这番说辞,主要目的还是想引起晏腾对姜滢的关注而已。
好在晏腾听到这个解释,不疑有他,反而认真点头道:“《杞人之书》的变异,确实还存在不少疑点,若你那位青梅竹马女子有问题,还真的要好好彻查一番,说不定还得‘请’她进一趟宗伯府,希望你到时不要介意!”
田籍闻言当即郑重表态道:“大人为了大齐百姓安危不惜己身,田籍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有所阻挠,自当全力配合,请她进去宗伯府!”
他巴不得宗伯府赶紧抓人呢!
若是连大小宗伯这些更高层次的大能也出动,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概是田籍这番表态令晏腾十分满意,于是又多口提了一句:“对了,上次你我怀疑刺客‘贞荌’的脸皮与《杞人之书》的变异有关,我回去找府中诸位同僚合作查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有可能!”
“哦,宗伯府是有什么发现了?”田籍三人立即来了兴趣。
毕竟刺客“贞荌”,跟他们三人过去一段时间的人生际遇,可谓息息相关。
便听晏腾压低声音,语气神秘道:“我们怀疑,那张奇怪的脸皮,可能与……有关!”
“与什么有关?”田籍以为自己听不清,下意识问道。
晏腾再次道:“……啊!”
这次田籍不问晏腾了。
他立即转向茅越老头,试探问道:“刚刚晏大人说到东西,你听清楚了吗?”
茅越点点头,奇怪道:“听清楚了啊,不就是……吗?”
田籍又转向公子昭,后者未等他开口,自行先问道:“难道博闻你听不到……这个词?”
田籍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不但听不到晏腾提及的事物,甚至连对方的嘴型,也在开口的一瞬间,出现了某种难以描述的模糊。
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强行干涉了田籍的视听,让他始终无法知悉那个陌生的概念。
又可能是在他听到的一瞬间,强行干涉了短期记忆,让他忘记了那个概念。
无论实情如何,眼下这种诡异的状况,还是田籍自夺舍以来第一次遇到。
不可见闻,不可言道,就仿佛——
“不可名状……”田籍声音颤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