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军路上,田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孙坡赖以攻梁的那支“阴兵”,究竟藏在哪里?
首先可以确定,规模必定不小,否则不足以来弥补兵力上的弱势。
但问题是,规模大了,哪怕是“阴兵”,行军的动静也瞒不过梁人岗哨,更瞒不过自己人。
然而事实上,直到这个清晨,齐人都已经跑到梁都郊外了,依然没有除孙坡以外的任何人,确切了解“阴兵”所在。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此时此刻,随着洪沟突然无风起浪,终于揭晓。
“好家伙,这是直接藏着河水下了?”
望着一排排熟悉的无头战士从河面上冒头,跃起,而后一边沿岸集结,一边鼓噪着“耕耕”的战吼,田籍一时间有些震撼失语。
“在洪沟河床上过阴兵?”
……
梁人的惊愕程度,比田籍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洪沟不是一条天然的河流。
梁国虽然比邻大泽,但大泽之水不适合凡人饮用,更无法用于灌溉,因此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如今梁国版图上的大部分地区,一度严重缺水。
唯一能取水的地方,是东边从中陆流入的陌河。
但上天似乎跟梁人开了个玩笑。
陌河进入西泽后,并没有继续往西深入梁国腹地,而是拐了个弯,往北汇入大泽。
于是理所当然地,这条北行的陌河水段,就成了天然的国界线。
国界线上多兵争,在齐人刻意压制下,梁人想充分开发利用陌河之水并不容易。
于是某位魄力非凡的前代梁王决定大兴水利,生生挖出一条河沟,引陌河之水进入梁地。
这便是洪沟。
自从有了洪沟以后,梁国旱地变沃野,国力一度上升,成了西泽中除霸主黑水朝以外,国力最强的诸侯。
……
不过洪沟对于梁人的意义,并不仅限于水利灌溉,还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
梁国东境多为丘陵山地,譬如小石竹曾经的故乡铜绿山。
这一方面可以作为遏制齐国西侵的屏障;但另一方面,却也成了梁国自己东进的绊脚石。
幸好有了洪沟。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梁人早已习惯都城郊外的这条宽大河沟的存在,见证过无数王者、名将从这里出征、凯旋或者兵败而归。
先前上将军卷滂率梁国主力远征交陌都,正是通过洪沟进入陌河,而后东出齐地。
后续梁国舟师持续为黑水大军输送粮草,也是通过洪沟-陌河水系来转运。
原本以为在卷滂回来之前,这里暂时不会再起波澜。
却不曾想在这个清晨,陆地上胜负即将分晓之际,这条深刻于梁人记忆中的河沟,再次给他们带来了“惊喜”。
……
无头战士与普通六丁六甲并非活人,不但能长时间潜伏于水下,而且上水以后,也不需要休息,就能直接投入战斗。
不过一刻钟以后,一支规模不下于齐军的“阴兵”,就已经悉数上岸,并完成站前集结。
期间梁人毫无阻拦。
这并非梁将卷敷轻敌。
他能作为留守都城的将领,自身眼界与军事素养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点从他趁孙坡齐军立足未稳就果断出击,可见一斑。
然而也正因为他太早出击,虽然凭借以逸待劳的优势打崩了齐军的阵型,但他麾下的梁军,却也无可避免的陷入了与齐人的战阵纠缠中。
偏偏这支“阴兵”集结速度又极快,在卷敷堪堪从阵中挪出十多辆战车的时候,就已经朝梁人发起了冲锋。
其中冲在最前头的方阵,是约五百数量的无头战士。
五百个秩三。
这等规模的秩三战团,别说卷敷闻所未闻,就连包括田籍在内的大多数齐人,也是第一次见识。
光是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压,就已经压得绝大多数人喘不过气来。
甚至有一瞬间,原本激战正酣的齐梁两军,都下意识停下了手中战斗,齐齐望着那群高大的无头战士,目光惊恐。
至于那些被抽调出来负责阻截的战车,更是在冲锋发起的瞬间,就四散奔逃。
不是梁人畏惧避战,而是他们的战马比他们更早产生了本能的畏惧,第一时间跑路。
于是,五百头无头战士,就这么一路顺利地从河岸冲到了两军阵前,而后狠狠撞入了梁人引以为傲的武卒方阵中。
这一次,已经战斗了半天的梁人,再也没有以逸待劳的优势。
甚至因为催耕不会恐惧不知疲倦,连士气上的优势也被抹平。
秩次、战力,体能、士气,全方位占优,战斗很快就呈现一边倒趋势。
大量梁兵在无头战士的凶猛冲击下倒地,丧命。
少数秩三的梁武卒顽强支撑,但因为寡不敌众,很快淹没在无头战士的洪流之中。
虽然无头战士本身灵智不高,单对单未必占优,但放到讲究集体配合的战场上,这种不高的灵智,以及不知畏惧的特性,反而成了最大的优点。
胜负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倒转。
……
活人的战斗,双方厮杀了好半天才见胜负,而阴兵从登场到破敌,不过用了一轮冲锋,以及区区两刻钟。
此时梁人全线崩溃,除了卷敷带着少数战车仓惶逃回后方都城,绝大多数步卒都选择就地投降。
无头战士不但战力凶猛,本身奔跑速度也快。
步卒们跑都跑不过,不投降只能死。
获救的齐军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站在原地看着梁人被“阴兵”们一一击溃、歼灭,而后从容上前收押战俘。
不过孙坡并没有在原地耽搁太久。
留下一部分兵力收拢战俘后,他果断带着建制尚存的亲卫以及部分无头战士杀入梁都。
梁都的主城门此时已经易主。
原来孙坡见梁军被无头战士彻底碾压,便干脆将后续的六丁六甲调往后方攻占城门。
虽然普通六丁六甲不如无头战士凶猛,但生前各有所长,以及最重要的,他们是游魂之体,上城墙根本不需要云梯等器械,直接就飘进去了。
如果梁都里有大量祝者、兵家或者如田籍这般的游者,六丁六甲未必能如此轻松进去。
可问题是,祝者与游者在梁国并非主流。
而他们引以为豪的的吴氏兵家,要么远在交陌都,要么还在围攻双陵关,要么,就已经折损在前方河滩上。
于是,在这个阴郁的秋日上午,堂堂梁国的都城,只抵抗了半天,就被一支不到两千人的齐军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