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归去来兮

天边传来大型猛禽凄厉的嘶鸣声。

凄厉的是鸟鸣声本身，让玉鳞之评价的话，叫起来像奔丧。

是夜魔，那只大白天会很有精力到处猎食，到了晚上就会无精打采的巨大猫头鹰。

它在叫什么。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却见一只巨大的夜枭在空中盘旋，叫声凄厉。

猫头鹰被称为不祥之鸟，他们一叫就预示有人去世。

其实是有生物去世时，身体内各种代谢比合成更快，电解质加速分解就会散发出一种味道，科学称之为‘尸胺’。

这种味道人类几乎是闻不到的，但猫头鹰的嗅觉十分林敏，这种味道对他们有极强的诱惑力，再加上猫头鹰是食腐动物，所以猫头鹰一闻到这种气味会特别兴奋，会在短时间内向着气味散发的地方飞去寻找食物，并且发出怪异的笑声。

以上，是小时候玉鳞之老爱问东问西，他娘亲霍灵儿告诉他的。

虽然很多都是一知半解，但是也浅显地明白了。

那只夜魔，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死亡，是什么味道的。

寨子里，有人要去世了。

蓦然，玉鳞之朝瀑布的方向望去。

他这座石山很高，被云雾缭绕，而且自己在这顶部三层高的小楼上，能一眼扫到整个部落全貌。

日落之余，夜幕交替之下，他看到越来越多火把，朝着瀑布那个方向赶去。

‘少年，拿条鱼吧，猴爷钓的，吃了有福气’

想到了老岳头，想到了老猴子，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感伤起来。

……

山间，点燃了无数白色烛火。

铃铛，铃铛——

兽神铃在山野间，安安静静地响着，一直传达到天际。

白色的烛灯，人与人碰撞，灯与灯交汇。

兽神族的族人们，每人拿着一盏烛灯，绕着寨子一圈又一圈。

上千盏烛灯，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流。

吊桥上走过一支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祭司——阿兵首领。

他脸上依旧是夸张的油彩，赤着身，跳着夸张的礼神之舞。

身后跟着同样几个赤身大汉，嘴里呼哧呼哧地喊着奇怪的调子。

那调子倒是不像奔丧，像是原始部落里的人为了驱赶野兽，壮威时的战歌。

这是部落里所有人最熟悉的歌，走散在林间的族人能循着摇铃声和调子回来。

他们坚信，即使是离世的族人，也能循着歌声回来。

调子一遍，摇铃响一遍。

铃铛，铃铛——

调子一遍，摇铃响一遍。

铃铛，铃铛——

后边捧着烛灯的队伍拉得很长，影影绰绰。

队伍脚步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烛灯在风中摇曳，夜间人群的影子也时而舒缓，时而急促。

山间，一只老猴子在饮酒，喝了口猴儿酒后，抓耳挠腮的，总感觉不是什么滋味。

它看了眼寨子里的人，那么多年了，也没想明白这些人类这是在干嘛。

这些人类全都傻掉了。

也不嫌麻烦，不嫌吵吵。

忽然，葫芦里的酒倒不出来了。

老猴子摇了摇，抬起头张大嘴，用力晃着葫芦，最后掉了一滴酒出来。

它又把眼珠子凑到葫芦眼里，怎么看也确实没有酒。

老猴子不争气地哎了一声，将葫芦别到腰间。

不知道老鸟那家伙，窝里到底有没有鸟蛋……

叮当，叮当——

史莱克众人，也手中拿着一盏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这个寨子里的传统，就是这样。

捧着烛灯的人越多，离去的灵魂能够找到回家的路，转世也越有福气，史莱克众人为老岳头集福。

今晚天上没什么星星，夜魔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没分得清为何星河在下方。

赵无极体型跟另外七个抬棺的人很相形，被热情的兽神族人拉去抬棺了。

兽神族人，真是热情呐。

玉鳞之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姑娘，难得的，她没穿一身大红。

虽然兽神族的族人没那种要求，但是她还是换上了一身白衣。

她没有白衣，她衣服全是红色的，玉鳞之喜欢白色的衣服，她借玉鳞之的，衣服不怎么合身，袖子明显长了点。

小姑娘在小声地啜泣着，声音隐匿在兽神族的丧歌和摇铃声中。

“人有生老病死，岳爷爷生老死，他没有经历病痛，这是幸运的事，不值得哭的。”

恋红尘什么智力，她怎么听得明白这些，人死了就是要哭的呀！

“而且你不是才认识人家一天，怎么哭成这样了。”

“岳爷爷他烤鱼好难吃呜呜……”

她嘴笨，悲伤不会表达就是这样的了，玉鳞之揉了揉她脑袋，很温柔地揉了揉。

他好像很少对这个小姑娘那么温柔，可能毕竟是有人离世了，难得地对这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姑娘温柔了一次。

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哭吧哭吧。

能笑的时候笑，能哭的时候哭。

其实也挺好的。

铃铛，铃铛——

影影绰绰，烛光带着人和影绕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生怕天上的人看不见，又添了几下摇铃。

来世要有好福气啊，老岳头。

蓦然，天空传来大型猛禽的长鸣声，众人齐齐抬头看去。

夜魔巨大的身影在寨子上空翻飞，时而急急俯冲向他经常落脚的石山之上，两股巨大的魂力波动传来。

鸟爷在跟什么战斗！

兽神族和史莱克众人先是一惊，随后见到一只老猴子在那里跳了出来，边跑边骂骂咧咧着。

“嘿！你这老鸟，看看你窝怎么了？”

“别啄了别啄了，老猴子毛都给你啄秃噜皮了！”

“你来真的是吧，信不信猴爷爷我把你一身鸟毛全拔了！”

天边，一只鸟和一只老猴子吵了起来，似乎不想破坏这边队伍，猴爷也没还手，逃也似地跑开。

却见他跑到平时最爱呆的瀑布边上，朝着天空大喊：“没蛋，没蛋，这老秃鸟不下蛋。”

整个寨子都能听到老猴子大喊大叫，叫声能传到天上去，云层被荡开，像是惊了天人。

它还喊了几句，但是离得远，众人已经听不清了。

也不知道老猴子在跟谁说话，说着，又兀自嘎嘎直笑了起来。

也不嫌吵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