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罗生门

阴气自身在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仅凭本能的侵蚀对于人体造成的伤害是极其有限的，哪怕再多的阴气也是一样，因为能够接触到人类的就那些，再多也只是堆积在最里面一层阴气的外面，这玩意又不存在挤压导致负担加重的情况。

普通人或者武者会比较头疼，阴气越多，消磨的生命力与寿命就越多。

可在面对贺山的时候，情况就有些微妙的。

阴气的压力并不强，这玩意只是本能的在不断抵消人体的生命力——即阳气，还是用游戏来打比方，就等于是极低的真实伤害，每秒钟削减1点体力，削减到一定程度会缩短血量上限，然而贺山自带无限恢复体力的buff，也就导致卡在那里了。

阴气环绕对于贺山来说，坏处就是外表看起来丑了一点，但用处却非常大。

前文提过，古代斗士的修行本身就是用极端的天气、环境来磨练肉身与意志，这不就巧了么，阴气是纯粹的负面影响，尤其是邪物身上的阴气，不仅会持续消磨气血，更是带有强烈的负面情绪，攻击人的意志。

“真是一种良好的锻炼材料啊。”贺山的表情有些微妙，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中，冯玉的记忆里，对于阴气的理解还是很到位的，互相对比之下，落差也因此诞生，旁人避之不及的恐怖阴气，在他亲身感受下，竟然是一种再好不过的锻炼材料。

而且还是一种领悟第七感之前锻炼效率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材料，从领悟第七感，拳头能突破光速之后，斗士的生命等级与小宇宙的力量就会将斗士的生命状态恒定，简称锁体力条，到时候阴气应该也就没啥用了。

在此之前，却是斗士货真价实的加速器，阴气缠绕的状态，每一分钟抵得上贺山在正常环境下苦练一个小时，六十倍的差距，等同于每时每刻都在极端环境下磨练身体。

至于副作用，就是无时无刻的痛苦与精神上那些死者留下的窸窣怨念，索性贺山早就已经习惯痛苦，只是那些碎碎念的记忆碎片……

贺山揉了揉太阳穴，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觉醒了系统，结果他妈系统AI是拜师过唐僧的死侍一样。

“阿弥陀佛你个香蕉巴拉。”

少言寡语、成熟稳重的净善大师说出了自己进入定心寺十几年来的第一句脏话。

一天后，已经成为废墟的定心寺前。

被用绳索活生生拖过来的骷髅还安安静静的盘坐在山路上，附近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白骨，基本上都是些不走运跑到这附近的野兽，这玩意也不知道被锻造成了什么材质，以贺山的力道用粗绳索活生生在山路拖行几百米，竟然连颜色都没变过，半点尘土不沾，这点倒是颇有些佛的意思在里面。

“咚”贺山望了一眼骷髅，随手将板车上面的尸体一具接一具的丢过去，这些尸体都没有脑袋，来自于那些被他爆了头的僵尸，一个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已经异化，变成恶心的粘液，血管已经逐渐萎缩，心脏停止跳动。

陶老爷确实没撒谎，它就算是死了，其余僵尸也不会倒下，因为它们共同来源虽然确实都是冯玉参悟的秘法，但真正开始变异后，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了，无法同生共死的。

不过当活死人死后，却会导致其他的僵尸暴动，朝着活死人聚集，贺山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所有跑过来的僵尸全部都干掉并且搬到山上来丢过去毁尸灭迹。

简直没有什么东西比广明化身的白骨还能消灭带血肉的玩意，这一点贺山深有体会。

其实整个事情最有趣的，莫过于陶老爷没撒谎，而冯玉和陶芊芊在某种程度上也没有撒谎，因为它们知道的，全部是它们以为自己知道的。

贺山丢完最后几具尸体后，转身看向死尸一般躺在板车的冯玉，眼底浮现几缕复杂的神色。

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故事，或者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事都能说个清楚的时候。

放在地球哪怕有监控录像做证据，好多人都还信誓旦旦的作伪证，因为从主观的角度来看，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错的，人都是会下意识的美化自己，美化记忆。

所以即便是贺山这个拿到了所有人记忆碎片的旁观者，依旧无法拼凑出真相来。

这是经典的罗生门式的故事。

贺山也很无奈，人对于自己的美化深入灵魂，哪怕是死了都要在灵魂里、在棺材里，用腐朽的嗓子大声呐喊，就是你的锅！

这也是为什么不死人会出现没有力量的原因，属于不死的身躯被陶老爷拿走，不灭的灵魂被陶芊芊带走，而冯玉拿走的，则是属于他们三人的知识。

完全体的不死人应当是肉体不灭，灵魂永生，掌握利用阴气释放的法术，真的打起来，在黑夜里，哪怕是圆正和尚这个始作俑者都不能消灭的蟑螂型怪物，贺山更是想都不要想，这玩意在黑夜中就是无限血条，根本打不死，而且人家反抗的话，对他这个刚刚点燃小宇宙的菜鸡古代斗士直接就是绝杀。

可惜……

构成不死人需要的灵魂强度太高，凡人最后的选择就是用量来补质的差距，结果自然是眼前的样子了。

因为互相之间的矛盾与怨恨，导致力量一分为三，谁也别想好，冯玉恨陶老爷，陶芊芊恨冯玉，陶老爷恨自己的女儿陶芊芊，缺失的力量结构让不死人本身的根基都出现问题，这才有了贺山轻而易举消灭这东西的结局。

“冯玉，我来送你去庄严净土。”贺山忽然开口，他知道哪怕本体已经被消灭，仅余的知识也能让这具原本属于冯玉本人的身体活动起来，拥有‘冯玉’的意识，享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愧疚。

冯玉麻木的眼珠晃动一下，竟是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说的净土在什么地方？”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贺山双掌合十，微微一鞠躬。

此话出自，金刚经-第十品庄严净土分，单论这句话的含义不难理解，扩张到整个篇章，讲的就是一件事，净土不在西方或者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而在眼前、当下、身边，心中。

“好。”冯玉站起身，他迈下板车，从容的向着骷髅走去，身上血肉消融，脸上却露出笑容，跌坐在地上，与几米外的骷髅相对而坐，彻底烟消云散。

他是极为聪明的，继承上百人的知识与智慧，只是被一体三分得来的痛苦不断缠绕，又无法摆脱来自阴气之中无数的怨念，这才引导着贺山与捕头一行人去杀死本体。

可惜哪怕本体死亡，痛苦依旧不散，贺山带他来这里，让他见过骷髅的能耐，再叫他去净土，又言金刚经，其意便是要他去死，却也是真的给他解脱。

“可惜只有智慧和知识又能怎么样呢？”贺山凝视了对坐的骷髅一眼，转身朝着山下走去，他与冯玉并非谈判，冯玉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