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县在整个慈州的最南边,这里东望浪起涛卷之东海,跨过横亘连天的五岭与广南相连。西边挨着江州的衡阴。
自大梁开国之后,温宁县便一直是个安宁的所在,虽不能说是人杰地灵,却也是一直过着太平日子。
孽龙横扫沧浪两岸,然而温宁县却是在慈州的最南端,寒潮到了威势已经消耗殆尽,除了庄稼的收成注定受了些影响,日子倒也还算是过得下去。
直到数日之前,一场突然地瘟疫席卷全县,村村染病,庄庄打幡,便是县城之内,到处都是哀嚎哭声响成一片的百姓。
这样的日子,除了棺材铺的老板之外没什么人开心。
温宁县城外不远的一处村庄内,男女老幼却是一个个排好了队,脑袋上绑着一个红布条,恭敬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道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缓缓的挪动着。
张叁穿着一件道袍,脚上踩着麻鞋,脖子后面插了一根拂尘,双手捧着一个青瓷海碗,里面盛着亮晶晶的清水,他正在那里脚踏禹步,口中诵念法诀。
禹步是玄门仪轨,张叁不过是两只脚在地上乱踩,口诀翻来覆去,来回不过是一句“晚辈不过混饭吃,见谅则个”,念得快了的确有点超然出尘的味道。
不过一摇一晃的念诵间,海碗里的清水倒是撒出去不少。
良久,这位苏彻在山阴县钦点的衙役伴当完成了他冗长的施法过程,从怀中取出一枚叠成三角的黄符,轻轻放入那海碗之中。
一道清光闪过,阵阵馨香从海碗内向外溢出。
这香气似乎是从人心底最深处弥漫而出,只让人感觉到一种放下一切烦恼仿佛沐浴在热水中的舒适。
张叁怔怔的的看着手里的海碗,忽然将之高高举起,口中念诵着。
“礼敬苍天。”
下面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村民们也跟着缓缓念诵,他们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病态的蜡黄。
“礼敬苍天。”
念诵声此起彼伏。
张叁将这磕破了一个边的海碗平举在身前,村民们站起身来,鱼贯走到他身前接过那海碗喝了一口。
在张叁身边立着个皮肤黑得发青的八尺大汉,这位抱臂而立,身前摆着个木盆,凡是喝了海碗里水的百姓都会往里面扔一个铁质的制钱。
哐啷,哐啷。
木桶内的铁钱越来越多,可海碗里的水却是足够村民们这样一人一口的喝下去。
终于等到了所有村民都喝完了符水。
“此乃苍天真人赐下龙虎大药,救度真符。”
张叁背诵着已经精熟的台词:“尔等既然服用此药,这个月是不必在担心感染瘟疫的事情了。”
他把话说完,便将海碗放下,这东西本来就是从村民家里借来的。
“拜谢真人。”“真人拯救万民啊。”
张叁看着一双双带着感激望向自己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些眼睛挺像他的老父老母。
他们应该也会这样向着神佛祈求我的平安。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朝着张叁缓缓走了过来,他旁边跟着两个健硕的小伙。
“道长以后还会再来我们这里吗?”
“贫道奉苍天教尊法旨行走慈州,为的就是拯救万民,下个月即便我没有时间过来,也会有我的师兄弟来为你们发放符水。”
“若无有道长为我们发放符水,恐怕这村子里的人都要想小韩庄那里一样死绝了。”
张叁听到这话也只有沉默不语。
他刚刚从小韩庄过来,男女老幼已经尽数病亡,村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让张叁不由得想起山阴县那边,不知道老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是分内之事。”
那皮肤青黑的大汉一只手捧起那木桶回道。
“老丈若没有别的事,我们还要去下一处村庄。”
老丈面露难色似乎思忖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小老儿还有要事拜托道长。”
“你不知道别的村也在闹瘟疫吗?”
大汉哼了一声,仿佛牛鸣。
“你知道会有人因你耽误我们而死吗?”
老丈脸色铁青,低下头来,握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
“知道就好。”
大汉冲着旁边的张叁说了一声:“三道长,咱们还是上路吧。”
张叁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好,好。”
那老丈丢了拐杖,整个人趴在地上叩首起来。
“小老儿请道长不要向西,能不能去东边的田村,那边闹得厉害……”
“田村?为什么是田村?”
青黑皮肤的大汉冷笑着:“受难的村子那么多,田村很了不起吗?”
村民们的眼睛十分复杂地看着他,似乎内里有着不敢表露的怒火。
“田村跟我们世代都是姻亲,请道长垂怜。”
“狗屁。”
那大汉冷笑着:“当我们第一天出来吗?你们村的田地,大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