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大铁锤响亮、单调的敲击声,回荡在深入地表下1100米的走廊中。
昏黄的灯光下,一百名手持冲锋枪的士兵笔挺站立,分列两侧。
他们本是地球防卫局从全国遴选出的最精锐的部队,此刻却只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走廊中,守卫一扇已经封闭半个月的大门。
半个月来,永不停息的“咚咚”声,顺着士兵们的耳洞,钻入大脑中,把里面搅和成一团浆糊。似乎这天与地之间,只有“咚咚”。
“咚咚”声中,士兵们明亮的眼神开始浑浊黯淡,威武挺拔的军姿逐渐佝偻。
直至一个人影的出现。
黑暗中的走廊中,一位满头白发,身材消瘦的青年迈着独一无二的步伐,缓慢的向尽头走来。
局长!地球防卫局的局长!地球最高权利拥有者!
士兵们不由得收腹挺胸,挺直身体,竭力凝聚早已涣散的精气神。一位年轻士兵“用力过猛”,身体左右摇摆,差点晕倒。
没有嘘寒问暖,甚至没有眼神接触,白发青年疲惫的抬起手,推开门,踏入光亮中。
光亮的房间内,空旷的摆放着一张大型实验桌。
一位满面皱纹,头发斑白的老者,高举巨大的锤子,连续不断的向实验桌狠狠砸去,发出“咚咚”的声响。
10、1115。
李默在内心默数,第十五次挥动巨大的锤子,砸在实验桌上后,老者黢黑的额头上,渗出点滴汗水。
16、1720。
第二十次挥动巨锤后,老者的肺部发出嘶哑的声音,弯着腰,大声喘着气。
这时,旁边一位同样身着灰色制服的中年人接过巨锤,“咚咚咚咚”。
19、20。
中年人汗流如雨,气喘吁吁。
此时,另一位灰色制服接过巨锤,“咚咚咚咚”。
一共有十一位师傅,每人敲击20次后轮换。
李默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那些手持大锤的师傅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实验台上那块巴掌大小的银色金属块上。
这块从千万吨陨石中提炼出来的抖金,此刻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但是和图纸上的形状,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李默走上前,拿起一把钳子夹起这块已经经过十万次锤炼的抖金。
“王大锤师傅,你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锻造工作?”
抖金虽然被提炼出来,但它高达2000万摄氏度的熔点,决定了地球上不存在加工抖金的模具。为了用这种异常坚固的金属制造出一种精度要求非常高的物品,李默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人力锻造。
房间内的十一位11级钳工,是地球防卫局从全国精心挑选出来,技术过关,思想可靠的老师傅。
其中作为队长的王大锤出身于打铁世家,凭借祖传的地虎十八锤在世界钳工大赛上。一锤成名。
而此刻,这位曾经征服全世界千万技工的老师傅,却面露难色,“李教授,不是我们不尽力,只是这块”
“金属!”李默笑道:“你把它称为金属就行了!”
“哦这块金属,实在太坚硬了。”王大锤不满老茧的手抚摸着心爱的大铁锤,“按照这个进度,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完成所有的锻造工作。”
半个月李默心中盘算时间,摇了摇头:“如果给你们增加十位师傅,是否可以在十天内完成?”
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根据量子波雷达的显示,那艘外星飞船已经穿越小行星带,按照目前的速度,预计十日后将抵达地球。
介时地球不得不展开一场生死之战。
实验台上,这块只有2KG的抖金,正是唯一的希望!
“如果多十个人的话确实可以”王大锤忍不住问道:“可是,您从哪里再找十位11级钳工?”
“根据部委的统计,全国的11级钳工不过百名,其中大部分都已年近花甲。”
提起这种现状,王大锤眼神中闪烁无尽的惋惜。钳工作为一种基础工种,广泛存在于机械厂的车间内。由于工薪低,工作环境差,使得年轻人望而却步。这些年,数码机床更凭借着优异的性能和操作便利性,逐渐代替了传统的钳工。愿意学习钳工的年轻人就更少了。
一千名钳工中,可能会出现一位优秀的钳工。没有广泛的基础,高等级钳工的培养成为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也许,再过几十年,用锤子扳手虎钳台钳钢锯锉刀就可以手挫航母,堪比机床的11级钳工就会绝迹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李默转身向门口走去,“24小时内,我会把十名11级钳工送来。”
“但是,希望您能按时制作出我需要的东西!”
听起来相当平和的话语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威胁,王大锤举起手中的大锤,朝那块银色金属块狠狠砸去。
人类的语言甚是奇妙,有时同样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却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正在执行任务的申屠志学深有感触。
“难道我刚才真的骂了儿子的老师?”
十分钟前,正驾驶着黑色红旗车,勘探道路的申屠志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申屠先生,这里是第60避难所第三小学,我是班主任任雪琴,你儿子在上课时拉扯前排女同学的头发辫。”
这小子,又惹事了!
路边有一颗高大的杨树,可能会遮蔽直升机的雷达申屠志学停下车,把这条信息录入系统中。
“申屠先生,您听到了吗?”耳麦中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满。
申屠志学赶紧回答:“听着呢。”
“为了更好的教育孩子,请你在今天5点前,来学校教务处一趟。”电话中,女教师特意加重“教育”的语气。
这么点小事就要叫家长?
小孩子顽皮不是很正常吗?
“任老师”申屠志学正要向这位负责人的人民教师,解释浪费时间是一件可是的事情。
道路上明暗交替,这是尾随的车辆正使用远近光交替催促!
申屠志学明白,自己带领的队伍,必须在48小时内,完成燕京至蒙城长达2000多公里的路线勘探任务。
没时间闲聊了,申屠志学再次发动车辆,随口说:“你打他妈的电话吧!”
电话中那位女教师的情绪,由不满瞬间转变为愤怒,言语生硬:“申屠先生,你怎么能骂人呢?”
人民教师就是不一样,素质高,连生气也这么克制。看来,多学一些知识化,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对我什么时间骂她了?
申屠志学赶紧解释:“任老师,我是让你打他妈的电话,怎么是骂人呢?”
得罪儿子的班主任是什么概念,他心中还是有些点数的。
“你流氓!”
这位女士虽然身为班主任,也不能不讲理吧。
一向以理服人的申屠志学深吸一口气:“任老师,我正在工作,请你打他妈的电话吧!”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申屠志学喃喃自语:“难道我刚才真的骂了儿子的老师?”
太阳西落,万物归巢,神州大地漆黑一片。一条明亮的贪吃蛇,拖曳长达十多公里的身躯,冲破黑暗,沿着一条长达2000多公里的公路,不停的吞噬所遇到的一切障碍。
“轰!”
一个长达25米的庞然铲车,用铲斗把一块从山坡上坠下的巨石,推进路边的水渠中。
碎石掉落,灰尘满地。
一辆清洁车哼着“哒哒哒叮哒哒叮嗒,哒哒哒叮哒哒叮嗒,嗒叮哒叮嗒叮嗒,哒叮嗒叮嗒嗒叮嗒”的魔性音乐,挥舞着两个扫地刷,把碎石吃进肚中。
“噗嗤”高压水枪冲过,道路上尘不染。
阻隔的道路瞬间通畅!
黑色桥车上的申屠志学,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完美的配合,用手点亮手机屏幕,密密麻麻的红点尽收眼底。
刚才的巨石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报告申屠队长,第321个阻隔点,已经疏通!”一位头戴白色头盔的士兵快步跑来。
嗓音沙哑,嘴唇干裂,眼袋厚黑
申屠志学心中无声叹息,战士们太疲累了!
在第7号月陨灾难中,除了24块较大的碎片,还有上万枚微型陨石冲破大气层的阻拦,坠入地球。
这些陨石由于体积较小,在撞击地球时,并没有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但是,地球上的山脉在被陨石冲击后,出现大规模的滑坡现象。石块砂砾从呼啸着从高山上冲下,沿途农田尽毁,道路阻隔。
在这种道路不通畅的情况下,地球防卫局决定在48小时后的深夜,在蒙城废墟举办一场大规模的祭奠活动,申屠志学由一位战士转身变成道路清理大队长。
人民战士是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对于局长的任命,他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时间太过紧迫,从任务开始到现在,已经花费将近20个小时。由200多辆工程车辆组成的清理队伍,只疏通了不到500公里的道路。
看样子是无法完成任务
面对狡猾凶狠的敌人,可以用计谋和武力征服他。可是面对并不宽敞的道路上,零散的碎石,再多的人员和车辆也是徒劳。
申屠志学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无力感。
“算球!”
“大不了负荆请罪,还能枪毙人不成?”
他拉开车门,把一瓶矿泉水扔到白头盔战士的怀中:“让战士们休息半个小时!”
“完不成任务,我担着!”
在激动和不解的眼神中,申屠志学径直来到道路旁的一颗大树下,盘腿而坐。
狠话已经撂下,心中却是忐忑无比。
地球防卫局成立后,他就被李默局长亲自抽调,成为一名并无固定岗位,却拥有一级权限的特殊调查员。
他受李默局长的直接领导,并执行了数次非常隐秘的特殊任务。
在这些任务中,申屠志学曾双手沾满血腥,也曾虚言欺骗,并且他认识到一个不一样的李默。
在全球民众心中,李默身为地球防卫局的局长,是一位质彬彬的教授,为人善良、谦逊、博爱、宽宏大度。
甚至有一些狂热的粉丝,把他成为新世纪的人类圣人。
圣人陶钧万物!
但是现在,申屠志学知道:李默也许是一位圣人,但绝对不是圣母!
他可以为了达到美好的目的,使用一些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也会派出像申屠志学这样的人,让那些自认为站在道德高处,无视人类现状,只会夸夸其谈,善于煽动民众的道德家,从此再也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难道这就是每一个上位者,必须具备的铁血手腕吗?
申屠志学回想起:
一盏昏暗的台灯下,李默局长面不改色,连续在两百多个名字后,用朱砂笔鲜艳的画上红。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水果篮中,拿起一个血红色的苹果,“嘎嘣”的咬一口,汁液横流
不由的打一个寒颤!
当时,申屠志学也曾提出自己的疑惑:这样做符合规则吗?
这位地球防卫局局长苍白的脸庞上,竟然显现出无奈的笑容:“人类是一种实力弱小,却思想复杂的动物。”
“在青青草原上,善良的小羊和善于伪装的灰太狼,错乱混杂的居住在一起。”
“看似一片平和的场景中,却隐藏着重重危机!”
“暴风雨来临时,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灰太狼,会乘机跳出来,用锋利尖锐的牙齿,咬断小羊脆弱的脖颈,品尝甜美的血液。”
“当然,我可以用一百年的时间,逐个验证哪一个是羊,哪一个是狼。”
“但是,没有时间了!暴风雨就要来临,此时,只能把一切长得像狼的羊,都隔离掉!”
“隔离掉?”申屠志学忍不住惊呼。
李默从柜子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档案,扔在地上,“当然,被隔离的羊,不止长得像狼,还要举止似狼!”
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一只长得像狼,又会嚎叫的羊,就是一只狼!”
这是在说服他自己吗?
即使是这样,没有绝对的证据,也不能随意隔离任何一只小羊!申屠志学毫不犹豫的提出,“这对那些被冤枉的小羊,公平吗?”,的质疑。
李默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中,用毛巾擦着手:“公平?”
“你认为这个宇宙中存在公平吗?”
申屠志盘坐在大树下,仰着脸,透过树叶缝隙望着漆黑的夜空,呐呐自语:“宇宙,你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