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之内。
俞大猷四下打量着整洁的环境和还算俱全的一应物什:“老夫虽未来过诏狱,但对这里边的条件也曾有所耳闻,看得出来,大人们费心了。既然已沦为阶下囚,条件如何,老夫都无所谓,只是夏昕那丫头,还望各位鼎力相救。”
严绍庭拱手道:“俞总兵请放心,左佥事大人已前往营救了,从我与他相识至今,几乎未见他失过手,人肯定救得回来。”
“人犯已经下狱了,看来本官来得正好。”同话音一起出现还有黄子铠和四名手持大棍的力士。
严绍庭面色一沉:“你来做什么?”
黄子铠冷冷一笑:“人犯入狱前的三十杀威棒,你身为管狱千户,不会把这个给忘了吧!”
严绍庭厉声道:“亏你知道管狱千户是我严绍庭,你身为随扈千户,不在毓德宫专心、尽职的护卫皇上,却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指手划脚,不觉得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没错,诏狱的确算是你严千户的地盘。自从你祖父严嵩任内阁首辅之后,内阁就姓了严,成了你们严家的地盘。你们任用奸佞,导致朝中贪腐成风、乌烟瘴气。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这诏狱之中对罪犯受贿、包庇啊!别忘了,我们南司有监察你们北司的职权。本官不多言,只在一旁看着严千户下令行刑就好。”黄子铠说罢一招手,四名持棍力士立即向前一步,做准备动手状。
“我看谁敢?”严绍庭一声厉喝,四名持棍力士当即乖乖的立于原地。
正当此时,姜炎领着李夏昕来到了监栏外。
黄子铠似乎更来了劲儿:“人犯下狱挨三十杀威棒是我大明朝几百年的法度,动手,行刑!”
李夏昕见状冲进监牢,只身挡在俞大猷前面。
黄子铠冷冷的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诏狱,阻挡锦衣卫行刑。”
李夏昕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后朝着黄子铠跪了下去:“大人,您的官服很漂亮,俞将军也有属于自己的铠甲。不同的是,俞将军的铠甲上没有如此华丽的图案,只有血渍,倭寇的血,袍泽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
李夏昕声音微微发颤,眼神中尽是惊慌和愤怒,黄子铠却从她充满稚气的脸上看到了无畏和正气。俞大猷是蒙冤入狱,黄子铠心知肚明,其忠直骁勇他亦早有耳闻。他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打什么杀威棒,而是为了给朱、陆、严三人找不痛快,力士们手中的大棍也是中空的。因为朱希孝等人竟从李和手上把人抢走,裕王和兄长黄锦却令他们缄口不言,他唯一能想到争回这口气的法子就是在朱、陆、严三人的阻拦之下,自己竟能打了俞大猷杀威棒。他表面上虽是趾高气昂、嚣张至极,但对一位忠直良将下手,即便是做做样子,心中还是无比的发虚。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语和举动,更令他惭愧难当。
黄子铠面赤心跳,低头便往外走。不巧迎面碰上了朱希孝:“锦衣卫的存在是为了惩奸除恶,而不是打击异己;诏狱内关着忠臣良将,已是我大明的悲哀。若为了逞一时之气,而让悲哀加剧,此等行径与黄千户心中深恶痛绝的奸佞有何差别?”
黄子铠没答话,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诏狱。
李夏昕躲到了俞大猷身后,低声道:“俞将军,那位朱大人,我曾用迷针暗算过,呆会儿求您跟他说您身体特别不舒服,需要我留下帮您看诊,千万别让他把我带走。”
俞大猷有些愕然:“啊,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一点。”
朱希孝走到他们面前:“你呆在这里不合适,跟我走。”
李夏昕用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怜的望向俞大猷。
朱希孝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把拽起他的手腕朝外走去。
“你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赶紧放手!”李夏昕一边挣扎一边嚷嚷。
朱希孝停住脚步,凑近她耳边沉声道:“你若乖乖听话,一切好说,若再这样嚷嚷,我扛你回府。还有,你说过你的药箱丢了,你若一切听我的安排,俞将军调理身体所需要的一应药物,我全包了。否则,这天子脚下,物价颇高,就算把你自己卖了,也凑不够俞将军所需的药物补品。”
李夏昕立即噤声,眼神中透出了怀疑和胆怯,被箍在朱希孝手中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挣了挣。
朱希孝松了手。李夏昕双手剪负于背后,低着头脚步轻快的朝前走去。
“他牵着萌萌胖嘟嘟、细嫩嫩的小手到永定河去钓鱼。途中她却怎么都不肯走了,只拼命的拽着他的手,意思是要他蹲下。结果是,他将她背到了永定河边,钓完鱼又背回了夏府。”十多年前的这一幕,不受控制的浮现在朱希孝的脑海中,令他心中百感交集:“就算你是萌萌,那时你还那么小,自是什么都不记得。”
清晨,朱希孝在庭院中练完了工夫。管家朱福上前拱手道:“二爷,已经照您的交待给李姑娘预备了早膳,让丫环端过去了。”
朱希孝点头:“好,待会儿你带她去库房拿药材、补品,若需要的库房中没有,就着人出去采买。”
“是。”
桌上摆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蒜泥茄子,一碟饺子和一碗香米粥。
李夏昕皱着眉头、捂着口鼻将两碟小菜推得老远。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嘴里刚嚼两下便立即想吐,望了一眼光洁的地板只好勉强忍住,端起粥狂吞起来。
不一会儿,李夏昕将空空如也的粥碗往桌上一放,仰靠在椅背上轻轻拍打着胸脯:“这成国公府的饭食也太过注重健康了吧,连饺子里都搁那么多的生姜末。”
藏在门边的朱希孝将屋里的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萌萌是个小吃货,什么都喜欢吃,就算捧个白面馒头她都能啃得津津有味,却独独不沾葱、姜、蒜,再美味的菜肴,只要加了这三样,她都是一闻就吐。”
朱希孝苦笑着从门边悄然离开——她就是萌萌,夏首辅的孙女尚在人间,而且出落得亭亭玉立,生活得如太阳般光明、敞亮。可是,她的身世究竟还能瞒多久,她能幸运的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吗?如若有一天……自己该如何护她岁月静好、安康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