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五,望,大朝,谢玄英一大早就起来洗漱,换公服上朝。
立冬后,人们就不再穿罗,改穿纻衣。此今公服便是纻丝大红圆领衫,没补子,看起来不似常服来得华丽,却更显容『色』。
当然,官员公服穿起来繁琐,早晨既要洗漱,又要梳头,梅韵、梅蕊两个丫鬟根本忙不过来,便叫了竹篱前来打下手。
比起之前不合身份赤金簪子,竹篱今朴素得多,白袄子,蓝比甲,间用银簪,朴素规矩。
朝会起得早,谢玄英起身时才寅时初,困倦得很,懒得和计较,当没看见。
丫鬟们忙碌小半个时辰,方替他穿戴完毕。竹香奉来茶点:“少爷垫垫饥。”
他吃了羊肉包子和半碗牛『乳』,匆忙出门。
此时,天还没亮。
在门口略微等待片刻,靖海侯和谢二一道出来了。父子、兄弟间草草示意,全都骑马出。
路上,越来越多官员汇入上班大军,皆按照品级避让。谢玄英跟随父亲,不必礼让他人,很快来到宫门口。
打卡上班,呃不,上朝。
夏朝朝会经过百年演变,已经很人化了。除了每年冬至、元旦以及帝王生辰大朝会,每个月只朔望两天上大朝。
就是初一、五两天,在京官员从超品公到七品小官,全部要进宫参加早朝。
基本三点起,五点到,等太阳升起来,朝会开始,大家纷纷按照位置站好,陪皇帝开会。
这就和公司开大例会差不多,说都是屁。朝臣们上奏内容,其早就抄好答案,皇帝念两句台词,且请奏不会是机密要紧事。
等到流程走完,大家就可以散会去干活了。
月份,京城天已经很冷。
太阳才冒头,宫殿前只东边一小片地方光,比较暖和,其他都是阴凉地,照不见光还风,品阶低官员少不得多穿两件衣服,免得冻坏。
谢玄英运好,今天站到了阳光下。
为,他升官了。
亲军二二卫,专门负责宫禁宿卫下辖左、右、前、后、中五个卫,每卫五百人,满编,从统领队伍职位上来说,相当于从五品副千户。
但帝王亲卫素来位低权,宿卫负责不是别,是皇宫安危,属于心腹中心腹,哪怕是内阁首辅,进出需要过宿卫安检。
这次来后,今上就以谢玄英剿匪功,给他升了一级,为宿卫副镇抚,直接升到从四品,勋阶跟着涨了,变成骑都尉——副镇抚是职官,即际差事,勋阶等于军衔等级。
站在他前面几步远就是谢二郎。
靖海侯早早给他求了差事,目前是指挥佥事,正四品。
兄弟俩差了五岁。
不过,如果往后看,能看到岁数足以做他们爹、爷爷老前辈,现在还是七品小官,在寒风中瑟瑟抖,风吹白须。
谢玄英站定,冬阳光落在他身上,照得红『色』纻丝袍愈鲜亮。
他光照得暖和,不由抬起头,微微向上一望。
融融暖晕,珠辉玉映。
可怜他身边人,平白黑了三四度,矮了七八寸,憔悴了无数倍。不过,他们没工夫伤怀这,甚至压根没意识到。
谢玄英抬首刹那,周围众人呼吸声,便突兀地顿住了。
方才正嘀咕今天天冷,早饭还没吃,太阳不知道几点出来官员们,齐齐噤声屏,目不转睛地看向他站之处。
良久,人说出大:“每月朝会,几乎无人缺席,都是谢郎之故。”
翘班是很正常,皇帝不怎么上这种大朝会,底下官员『摸』鱼很合理啊。为什么风雨无阻,不就是为了看大美人嘛。
“咳!”旁边人重重咳嗽,“就你多。”
动静传到最前头。
王尚书瞥过一眼,握着笏板,掸掸袍袖,恭维道:“谢侯爷,三郎半年不见,风姿愈动人了。”
靖海侯但笑不语。
“好儿郎常,谢郎却百年难见。”王尚书慢悠悠道,“许兄,若我是你,怕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许尚书苦笑,摇摇头,但不一语。
王尚书又真心意地和靖海侯说:“侯爷,我是真爱极了三郎,正巧我家孙女多,只要他肯做我孙女婿,一切好说。”
他呵呵笑,朝靖海侯眨眨眼。
靖海侯无可奈何:“大宗伯厚爱了。”
王尚书年轻时就是名才子,二出头就考中进士,入翰林,做编修,是大夏名诗人及……颜控。
他写过一首七绝,一句“帘外桃杏争春芳,满城独看谢三郎”,直接造成春天桃杏花开之,宫门□□通拥堵,差点惊动圣上。
还一句更彪悍词作——“寂寞空庭,愁肠寸断恨谢郎”,开始误以为是他孙女作品。
导致他孙女,京城着名才女王三娘不得不出来辟谣,说是王尚书自己写,下半阙一句“百花季节,盼得来年作东床”。
人问起,王尚书不忌讳承认,他老早就想和谢家结亲,但就是孙女们长得都像他,才华横溢,样貌平平,不好意思上门。
和许家定亲消息传出后,他骂过无数次:“许八面算个屁,就个好孙女,啊呸!”
靖海侯对于这么一个人,在没辙。
“咳。”李首辅清清嗓子,示意众人。
方才还喧闹大殿顿时案件下来。
司礼监太监过来,道是陛下偶感不适,不来了。
李首辅为首,向空龙椅行礼。
礼毕,散会。
大小官员们均『露』出放松之『色』,准备吃早饭吃早饭,上班上班,家补觉不是不行。
谢玄英才想走,一个穿绿『色』圆领袍内使过来,道:“谢郎,陛下传召。”
他顿住脚步,同准备离开谢二点点头,转头跟着内使往宫里走。
这座皇城是这样:平朝会在外门皇级殿,广场比较大,站得下京城大大小小官员,皇帝常处理政务,却是在后面光明殿。
光明殿斜后方是乾阳宫,是整个外廷最里面,为皇帝起居之地,再往后就是后宫了,外男基本不能进出半步。
内使直接将他领到了乾阳宫偏殿,欠欠身:“谢郎稍坐片刻。”
“不用了。”谢玄英顿住脚步,就站在廊下,“我在这里等就好。”
内使不说什么,只道:“今风大,我为谢郎斟壶热茶来。”
他恭敬地退下。
谢玄英扭头看向屋里:“出来吧。”
“表哥。”荣安公主怯生生地自大红柱子后探出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谢玄英道:“你确太胡来了。”
荣安公主垂着头,默默无言。
谢玄英沉默。
太阳已经完全跳出地平线,寒风收敛。荣安公主咬住嘴唇:“表哥,我,我不是意……你别怪我,成吗?”
“我已经知道错了。”眼圈红红,“如果、如果表哥……表哥真想娶许家姑娘,我、我去给赔罪,让原谅我,可好?”
谢玄英倒是惊异,不知道怎么忽然想通了。
“我与许姑娘八字不合,此事已到此为止。”他道,“荣安,我不怪你,只是以后不可再拿身子玩笑。”
荣安公主点点头,破涕为笑。
“表哥。”闪动眸光,“你去江南好不好玩,同我说说吧。”
“就那样吧。”他们都大了,谢玄英怎么可能与长篇大论,只抓紧关照,“你不小了,要听陛下,莫要再任妄为。”
荣安公主连连点头。
这样乖顺,倒是叫谢玄英无可说:“天冷风大,快去吧。”
荣安公主眼泪就下来了。
但忍着哽咽,任由泪珠淌落颊边,许久才悄悄拭去:“嗯。”强笑,“耽搁表哥做事了。”
谢玄英看向眼中,透『露』出几分哀『色』。
不止是为,是为自己。皇帝疼爱荣安,远胜过父亲爱惜他,可连都不能心想事成,他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表哥保重。”荣安公主微微屈膝,再待不住,扭身快步走开,一下消失在了乾阳宫后面。
乾阳殿,窗后身着蓝『色』便服皇帝轻轻颔首:“洪尚宫,看来这子,你确花了不少心思。”
侍立在侧『妇』女约四来岁,面容端庄,姿态典雅,恭敬道:“公主纯良,不过一时失言,早悔过之心,臣不过将道理与分说清楚,不敢居功。”
“说你功,你就。”皇帝摆摆手,“先前你所奏之事,朕反复思量过了,确,近年宫规散漫,人心浮躁,是该肃正一二。”
洪尚宫道:“陛下,臣还是那句,六局一司架子犹在,可如今女官多为宫人擢升而成,纵然读书认字,焉能以师相待?”
夏朝建立初期,女官均是来自书香之家女子,知书达理,通晓大义,由们负责教导秀女,底足。
但随着后来宦官势力壮大,女官权责分薄,逐渐沦为仆役,如今女官多由宫女提拔而成,对妃嫔毫无底,教导品等同于空。
“要肃正宫规,清『荡』内闱,六局一司须选拔新秀,采选知书达理之辈,如此方能内治。”
洪尚宫诚恳进言。
皇帝其已然心动。他迄今膝下无子,为此多纳妃嫔,可人一多,纷争便随之而来,人人都想拔得头筹,争风吃醋之事屡见不鲜。
他心整顿,可一来,中宫之位空悬,贵妃终究查了一筹,二来,重用宦官后患无穷,且易惹来朝臣抵制。
许,是时候重新启用六局一司了。
皇帝颔首:“你写个折子,细细说明人选,但一点,去年方采选过秀女,这次便不要劳师动众,就在京畿择选吧。”
洪尚宫深深拜下:“谨遵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