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战果

图灵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视线完全清晰可见后，目光落到了卡恩的小腹上。幻肢咔咔作响，将他撑立了起来：

“检测结果如何？”

卡恩眸光一闪，没说话。

“我也不想提及萨克斯，但是我得知道具体情况。”

“没有感知到有其他意识对我大脑的入侵。神经元接驳一切正常。回来之后我也在生物算法培育舱里呆了一阵，最终的检测结果是……没有可疑的负面情况。”

图灵点了点头，幻肢支棱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但是被轻柔的手掌扶住：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虽然已经在里面呆了三天彻底脱离危险期，但哪怕是蛛母的东西，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除一切症状……”

“三天？”图灵眉头一挑。

“事情我让游鱼善后了，其他的我也安排好了。现在还剩下的就是一场和另外两方的会议，还有些别的小事。所以，先好好休息一下。”

眼前是图灵的主根核实验室，除了各式大小仪器外，还多了些生活痕迹。像是摆放得整齐的酒类锡罐，一些生活用桌椅，虽然还是世界树根须构筑的。小小的餐桌，特别的装饰性照明，以及角落中搭建的小房间。

从图灵此刻的视角，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床铺。

看来这三天卡恩一直都呆在这里守着自己。握着绿毛手臂的手掌略微一紧。

一套衣装从那个小隔间里飞了出来，卡恩静静地拒绝了图灵自己穿衣的要求，将一套像是作战制服的装束把图灵一丝不苟地套了进去，再将他带到了桌椅前。

“虽然营养液不错，但胃需要进食，不然功能会逐渐退化。想吃点什么？”

“邦加这地方，也吃不到什么营养特别均衡的东西。”图灵摇了摇头，意思是随意，“我的身体我清楚，生物培育舱也清楚。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胃’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图灵将衣袖上方的褶皱抚平：

“这套衣服，你好像不是用‘电磁操控’隔空拿出来的吧？”

卡恩嘴角勾了勾，好像是在笑，最终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探出了手掌——

层叠的黑潮从手心浮现，宛如密集的虫群，又折射着高亮的反光。

萨克斯的铅潮。

但卡恩手腕一转，整个组成铅潮的亿万个体仿佛翻了个身一般，亮起密密麻麻的青色电光，就像她指尖闪烁的电弧，和秀丽的长发。

“这些东西……和寻常的纳米虫有些不同。哈迈德和茨菲尔德这两天进行了严密的检查，这些东西正在逐渐成为我生理系统的一部分，但却不会改变我的生命形态本质。”

青绿色的金属潮在半空中翻飞这，组成各种形状——

酒瓶，酒杯，威士忌品牌的商标，妖械，灰狐头盔。随后它们密集地流动起来，变成一块块立体的形状，组成了小场景，就像颜色单一的舞台剧，似乎是搭了个小小的黄龙要塞。

“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威尔逊之血】。不过哈迈德更愿意称这个东西叫【进化之血】。初步的研究结果表明，它们是可以被复制的，就像……”

卡恩说着，收回了进化之血，脸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彻底淡去。

“就像萨克斯那样。”图灵没有特意避讳萨克斯的名字，淡淡地接过了卡恩没说完的话，“我不知道惊蝗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的思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我能感觉到他被‘深层网络’奴役了，等会儿我亲自为你做检查。”

卡恩静静地点了点头。这时，硅基态虫洞从顶层蔓延而下，将一份金属保温箱封藏的食物送了下来。

图灵开始了醒来后的第一餐，卡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在激荡的情绪波动逐渐冷却后，似乎有些冷场。

食物的食材很简单，但也称得上是丰盛。除了各类营养物质外，还有些易消化的合成小肉排，邦加地区的鱼类，沙漠植物的根茎和地上果干。即便是这些东西，在邦加这地方汇聚一餐上也是不多见的情况，且做法考究精致，虽然是邦加餐，明显也下了一番功夫，不过图灵依然味同嚼蜡。吃了一半，他将刀叉清脆地碰击在餐盘上：

“我杀了你爷爷。”

“我知道。”卡恩点了点头，绿色发丝轻轻垂落，“但这不是你的错。”

“是么？”图灵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对谁，“但有趣的是，我对此其实没有抱以任何愧疚的心情。即便萨克斯算是半个带我进入构装者世界的指引者，即便在我还是个城市佣兵的时候他帮过我，即便他是你爷爷……我只是认为，我应该说点什么。但空洞的话语就像是搔首弄姿，欲盖须弥。谎言只会让伤痕刻得更深，逃避也是。所以我冷血地说了实话，不想找任何借……”

手掌传来冰冷的触感，卡恩的手掌叠在了他的拳头上：

“如果你真的那么冷血，雷伊尔这两天可不会那么安分。”

图灵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天晚上横穿整个雷伊尔的事情：

“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了。”

“所以，多余的话就不用了。无论我的身体里流着什么样的血，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成为我大脑的一部分。你知道么？记忆的产生，思维的变化，那是不断在发生改变的大脑神经元。当我的大脑为你而发生改变的时候，‘你’就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想应该不会有比撕裂雷伊尔更令人难以割舍的神经元变化现象了。”卡恩坐到了图灵身旁，靠在他的肩头，轻轻拥抱，“爷爷奔波了一生，就此走入终结。死在威尔逊家族的人手里，不是一件坏事。也许从法尔斯衰老瘟疫爆发的那天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随后，她将脑袋挪了起来，凝视着图灵：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图灵心中微微一抖：

“去哪儿？”

“回法尔斯。那里还有一些威尔逊家族曾经的东西，爷爷的尸体很漂亮，他应该呆在家族的庄园里。我也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了，而且……”

“而且法尔斯极有可能是虫巢的起源。”图灵揽过腰肢凝视着卡恩，“等我完善邦加的问题，我们一起去。”

但卡恩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顺势将话题引到了邦加的情况上。这三天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世界树扩张。

黄龙要塞三军把守。

通过根须，世界树已经提前拿到了黄龙要塞里的部分资料，在萨克斯的带领下将一部分处刑人技术应用到晋升者身上。

来自克罗恩的轰鸣机基础架构技术。

几个实验室收集了最新的实战数据，一些项目有所突破，沙加拉和诺特斯完成了最新进化。阿尔乔姆在哈迈德的许可下建立了新的实验团队，并以处刑人和黑曼巴的部分提取技术为支持，开始攻克“作战涂层工艺”项目。

世界树正在逐步扩张版图。而另外两方，一个克罗恩有已经成为小弟的龙脊和老爹在。一个多米诺则有深厚的合作基础。换言之，邦加成为世界树的领土只是时间问题。

气氛逐渐轻松起来，似乎盘子里难以下咽的邦加食物味道也好了不少。两人在聊着天，而图灵也复盘着那一晚的战斗。

这应该是自己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打得最惨的一次。当初在天守研究阁中面对神性半妖的致命猎杀也没有到如今的地步。正面冲刺克罗恩军队，攻打南部防线，突入黄龙要塞，刺杀巫山极，对阵杰斯顿，还有强闯整个雷伊尔最后对上萨克斯……

也许他确实是高估了自己的精力。

此刻视觉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大脑还有些昏沉，被杰斯顿捏碎的肩膀依然有些隐隐作痛。胸口处也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差点被撕成两半时留下的。

而这些严重的后遗无不在提醒着图灵，即便是已经经过脱碳原液，纳米虫，还有幻肢三重混合强化的身躯，在失去了外部科技手段的情况下依旧孱弱。

他还是纯正的血肉之躯。这没什么不好，但是在和杰斯顿的作战中他已经发现，一旦自己的科技手段被针对，或者瘫痪，在面对素质和自己相当的敌人时，会占据不利的地位。

而在和杰斯顿的作战中，自己孤注一掷解体三位一体用本体作战的行为更是落了个惨痛的教训，赌徒行为在战斗中的后果他也算吃了个痛快。对身体的损伤是可以治愈的，大脑就不一定了。

超负荷使用重力脊椎的情况让他的颅腔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昏沉的状态虽然不至于像那晚一样糟糕，但依然有些微醺的感觉。

要么，拥有更强，更多，更复杂的手段，获取更多的科技武装自己。

要么……真正地进化自己的本体。

同时拥有这二者并不冲突，不过图灵认为，有些事的确应该作出改变了。

思索着，图灵唤出了科技树面板，凝视着下方的倒计时。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收揽一切战果，在邦加完成最后的布局了……

……

……

……

随着千面的苏醒，此刻已经是邦加最后三大势力的三方再度秘密汇聚。

在图灵亲自参与的两小时谈判后，完成了对最后战果的彻底分配。作为发起者和最大功臣的世界树拿走五成的战果，剩下的分给克罗恩和多米诺。

虽然伊万诺维奇对图灵将切尔诺博肯推进器损坏在雷伊尔境内表示非常不满，但有水生军团在的图灵表示东西很快就给你修好了送回来，毕竟当初那推进器也只是在雷伊尔海峡遗失，也就图灵前脚被送回世界树后脚那玩意儿就被回收的程度。

找了个修理的借口，顺便也是为了自己参悟一下直线速度3马赫的奥妙。

克罗恩那边自然什么都不会多说，基本已经是一家人的形状了。只是在会议上图山的神态不是很好，似乎欲言又止，这一点被图灵记在了心里，从他苏醒后重新管控大局，各种事务繁杂，老爹那边也只是报了个平安而已。

不过最后对于黄龙要塞的所属权，三方却是起了点小争执。

底盘可以分三块给。

战利品也可以分三块给。

知识情报可以复制。

在南部占据最重要地位的黄龙要塞怎么分三块？不可能一直三边都派人守在那里吧。

但同时，黄龙要塞的情况也很特殊，那里还有个帝尔特劳教营，里面有无数被抓进去的邦加人。这些人怎么处理？就地解散么？

也就是这时候，图灵推出了一个人——

吉吉特。

那个在虫巢入侵蒙拓城的时候，和拉顿哈迪一起的邦加青年，曾经的邦加大总统的孙子。

鉴于黄龙要塞种种特殊性，以及三方势力并不代表背后的国家，存在各种局限性，这个安排也就此定了下来。

只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图灵向另外两方结盟达成的长远计划——

可持续化战争。

邦加战火连篇，但如今三方等于是掌控了整个邦加，借着战争的名义将更多的势力引入邦加之中，明面是三方割据混战，同时又引入更多势力造成鱼龙混杂的模样，但实质上都是三方谈好的结果。

引更多中小势力入局等于是进一步扩大市场，战争持续不断就能从背后的势力以及战争中捞到更多的利益。同时表面上不断混乱的战局也足以应付背后势力给出的压力。

但是，有幻肢，有吉吉特，有无数邦加人支持的图灵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

……

秘密会谈后，图山和图灵单独见面，除却父子之间必要的那点家长里短和对当晚战局的讨论后，图山也带给图灵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铁幕。

就在黄龙要塞战争结束的当晚，图山收到了来自一名铁幕官员的卫星电话。

出乎图山意料之外的是，这通电话和邦加并无关系，而是和夜州有关系。对方自称“特调小组”成员，需要向亲自向图山了解某些信息，并直接在电话里过问了相关迷光公司的情报，但没有多谈，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而这暴露出了一条信息——

第三次企业战争对铁幕的波及很可能已经进入平缓期，而这个特调小组向夜州的迷光公司调取信息，有可能是铁幕对收回夜州控制权的先头部队。夜州的情况，图灵和图山自然不会畏惧什么，整个锅都是巫氏重工的，克罗恩肯定也会收到波及，但不会伤及根本。不过，这是一个信号。

夜州过后，那就是邦加了。

“你觉得还有多久？”

“如果只是特调小组，那只能是先头部队中的先头部队。等到邦加……那应该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取决于铁幕的整合程度……对了，那人叫什么名字？”图灵问老爹。

“他说他叫林怀。”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