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退了一步,和唐帝拉开距离。
在天牢里关押了一年多,唐帝不但心智变了,就连头脑也变得简单了。
“现在是新朝,你可不要构陷我是旧朝余孽。”
她这话,就是要划清界限。
唐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沁儿,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南蛮族的诅咒在前,这么做也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唐小糖看他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天牢着火之后,也没看你关注过一句,当时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太子册封庆典的喜悦中。”
“对了,太子册封庆典撞上皇后丧仪,册封有多隆重,丧仪就有多草率。”
褚后要杀唐帝,被唐帝反杀,这件事无法评说,但放在唐小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那日,褚后看到旨意的内容,眼里的震惊与陌生。
唐帝下旨让赐鸩酒,褚后按着她的手,把鸩酒饮下的情景,她怎么都忘不掉。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唐帝激动说着,手铐和脚铐因为他的激动,铿锵作响。
他望着唐小糖,在她身上感受到冷冽,两年前的事情真的伤了她的心。
唐小糖冷漠眼神,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唐帝只好拿出他最后一张底牌,“不管怎么说,我始终都是你父亲,血浓于水,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唐小糖提醒他,“你已经宣告天下了。”
“事实是怎样,你我心里都清楚。”内心焦急,连带着语气也加快几分,“弑父是要遭天谴。”
曾经身为帝王的骄傲,让他无法说出祈求的话,他威胁着。
他不知道这个女儿为什么命这么好,天牢那把火没将她烧死,竟然还勾搭上了裴贼,这座囊括天下珍宝的摘星楼也给让她入住。
在天牢这一年多,总是担心裴贼哪一日会杀了他。现在他完全知道了,裴贼留他这条命,不是宽宏大量,是让唐小糖亲自报仇。
遭天谴?唐小糖一笑了之。
她问唐帝,“你听到裴云初攻城,你当时想怎样杀他?”
唐帝抬眼望着唐小糖,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不管怎么说,他生了她,再如何怨恨,也不能真的把他杀了,子弑父,这有悖天理伦常。
但唐帝忘了,当初宫变时,褚后就想拉着唐小糖一起弑君。
见唐帝不吭声,唐小糖替他说,“我听说过当时皇城沦陷的情景,你让死士携带土雷涌入裴云初的帅营,企图拉着他陪葬。”
她扫视着须发半白的唐帝,“我觉得,这个死法用在你身上,也挺不错。”
唐帝脸色变了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是吓唬他,还是真的恨透他。
唐小糖问押他过来的狱卒,“陛下那边怎么说?”
“陛下说任凭唐姑娘处置。”
有了这句话,她放心下来,“就按照刚刚说的,秘密处决。”
唐帝面无血色,“唐沁,你不能弑父。”
唐小糖抿唇未语,摆摆手让押送的狱卒将人拖走。
“以前种种是我错了,不该迷了心窍,听信谗言让你受苦,你给我条生路,让我隐姓埋名活着。”
唐帝挣扎着不肯走,铁链碰撞出铿锵响声,在大殿里传开。
“你天真也要有个度,身为前朝皇帝,裴云初让你活到现在,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女儿,否则城破的时候就死了。”
“你也可以一辈子在天牢苟活,你自己选吧!”
唐小糖没和他浪费时间,说完就登上摘星楼二层。
身后,传来不堪入耳的骂咧声,狼心狗肺,不堪为人,反正骂什么难听的都有。
唐小糖当没听见,踩着台阶上了二层。
处置了唐帝,她心里倒没有特别痛快,弑父的枷锁也没把她困住。
离朝国破就注定他的结局只剩一个死字,就算今天她圣母心发作,放了或者流放唐帝,裴云初也会暗悄悄把人杀了,没什么差别。
要么囚禁至死,要么死!
他不外乎这两个下场。
天牢狱卒将人带走后,关于如何处置唐帝,也传到了裴云初耳中。
龙泉宫。
裴云初端坐批阅奏折,龙涎香从香炉里吐出。
苏青禾跪在龙案前,穿了件很素的宫衣,那张小脸上干净不施粉黛,脱簪待罪大概就是如此。
她干净脸蛋上,眼圈红肿得像颗核桃,应该是大哭过一场。
现在乖巧跪在地上,分外惹人怜惜。
龙泉宫里,匆匆走来一位内监,“摘星楼那边,唐姑娘给了废帝两个选择,天牢圈禁至死,或者被土雷炸死。”
苏青禾跪在地上,闻言眼波转了转,消化了整件事情,唐小糖要杀废帝。
裴云初问,“他怎么选的。”
内监垂着头,“废帝没选,他撞死在摘星楼的柱子上。”
“晦气!”
裴云初嘴里骂了句,把手里的朱笔丢到桌子上。
建了一年多的摘星楼,才住进去第二天就见血了。
他关切地问,“她看到后什么反应。”
“唐姑娘没亲眼所见,听说这件事情后沉默了几秒,吩咐用水把大殿冲干净。”
裴云初松了口气,吩咐下去,“把染了血的黑曜石板撬开,换上新的。”
“另外,去报国寺请几个高僧过去诵经。”
内监问,“废帝的尸首怎么处置?”
裴云初忍住把废帝鞭尸的冲动,他按了按眉心,“天牢里,犯人死后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到底是她的父亲,不能过分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理了理衣领,“摆驾去摘星楼。”
内监望着素服请罪的苏青禾,犹豫说,“这苏姑娘……”还在跪着。
裴云初目光从苏青禾头顶略过,“去请御医给她瞧瞧身体,这段时间不用当差了。”
话音落下,他走出了龙泉宫。
这两年,他一直都知道苏青禾的心思,顾念她当年替他挡了一只毒箭,她说要留在身边,他也没拒绝。
后宫不可能给苏青禾腾出位置,她甘愿当侍女,也就由她了,只要她肯安分守己。
现在,苏青禾不安分,那就不必留在身边了。
龙泉宫外。
内监尖锐的嗓音喊着起轿,整个热闹的龙泉宫因为一个人离开,瞬间冷清下来。
苏青禾捏着拳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她膝盖酸楚,撑不起忽然的力道,身形往前踉跄。
用手撑在龙案上,才稳住身形。
抬起头时,苏青禾眼里透着阴冷,好似草丛里爬行的毒蛇吐出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