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尾随

巨大的吊灯上数十根蜡烛散发出不比煤气灯逊色的光芒，同它周围的十余座吊灯一起，将这座有六百年历史的大厅照亮。特质蜡烛燃烧时的香气四处散逸，与它们散发的光芒一样充斥着整座老厅。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但举办宴会的地点却不是哪位贵族或者哪位豪商的家中，而是鲁恩王国四大律师学院之一的林肯学院，在这座学院中最古老的建筑老厅举办。

只要对四大律师学院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宴会在历史上都是少有的。作为比贵族还要守旧的律师学院，在新式大学逐渐形成的今天，他们依旧保留着黑袍假发、高桌正餐的传统，要求所有学员必须在学院长桌上吃满12顿饭，平均一个月一次。

这些守旧的仪式即使是罗尔斯这样曾经走过后门的学生也要遵守，否则学院绝对不会授予他大律师的资格。

可现在，在林肯律师学院的老厅，一座学院学生模拟法庭的殿堂内竟然在举办一场盛宴！

受到邀请的客人哪怕已经身处老厅内部，都难以相信保守的林肯学院会有如此惊人的举动，他们能猜到林肯学院恐怕有大动作了。

老厅的一角，身为林肯律师学院监督的梅里诺身穿黑色燕尾服，依旧打着律师特有的领带，健硕的身躯将衣服撑起。虽然老厅内有不少充当侍者的学生，但梅里诺表现的却没有往常一样严肃，他端着一杯红酒从身旁三人面前划过，笑着介绍道：

“罗尔斯，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奥斯汀先生,贝克兰德大学法学院的第一任院长，现在专心写作,你应该读过他的书《法理学的范围》。”

奥斯汀的发际线没有后移多少,眼神忧郁,嘴巴四周留着浓密的胡须，他动作很局促,像是被领着见长辈的孩童。他在法律界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但有着一定的影响范围。

罗尔斯对于这位奥斯汀先生是比较了解的，他在“说服”梅里诺律师时谈及贝克兰德大学已经准备兴建法学教育时指的就是奥斯汀。

他是贝克兰德大学第一个法理学教授,建立了法学院并担任院长。可因为自身性格和身体的问题，使得贝克兰德的法学并没有发展起来。最近贝克兰德大学似乎又重新捡起了法学院，准备扩大规模。

“很高兴见到您，奥斯汀先生,我非常喜欢您的那句观点，立法的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促进人类幸福。”

奥斯汀先生忧郁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只是依旧有些紧张地吹捧了一句：

“你在诺齐克案的辩护我有看过,很不错,比我强多了。”其实这也并不能算吹捧，毕竟这位先生极易紧张的性格并没有让他在律师生涯中有过出色表现。

接下来梅里诺律师又为罗尔斯介绍了身旁的两个人，高而瘦削给人以畏惧感,但动作却有些滑稽的阿尔伯特·维恩；发际线后退严重,年过半百却打扮华丽的亚历山大·科伯恩。

前者是廷根大学文学学士并在林肯学院取得了大律师资格,现在在廷根大学任讲师，教授逻辑学和伦理学，却常常发表法学文章。他的家族在报界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不仅拥有《廷根日报》《阿霍瓦日报》，还有鲁恩第四大报纸《每日观察报》部分股份。

后者是鲁恩王国有名的花花公子，年过半百却还没有结婚,只有两个私生子和一个私生女。虽然私生活混乱，但是他早年的律师生涯中却表现极佳。现在是鲁恩王国检察总长,是国王的法律顾问，有权答复议会和内阁对于法律问题的咨询。

这三位是梅里诺律师让罗尔斯重点注意的对象，也是林肯律师学院和阿德里安事务所合作的第一道难关。虽然两方还没有开始合作，但消息已经在罗尔斯频繁参加宴会的这几天扩散的差不多了。

奥斯汀虽然已经不在贝克兰德大学任教,但是这次前来很大可能是代表贝克兰德大学。他们在法学院上投入较大,已经引起了另外三所律师学院的警惕,如果林肯学院也参与进来,他们的压力也会很大。

四大学院不仅占据这鲁恩王国的法律界，在政坛上也有自己的势力，许多内阁大臣要么自身出自四大学院，要么是四大学院的名誉会员，比如现在的首相阿古希德·尼根就是内殿出身，警务大臣拜尔德·卡曼是中殿的名誉会员。

奥斯汀肯定想要替他一手创办的贝克兰德法学院打探清楚林肯学院的大动作，所以这位身体和心理都不怎么健康的法学家才跑到了廷根来。

亚历山大·科伯恩这位检察总长自然是代表王室前来的，虽然他和王国乔治三世关系并不好，可其他王室成员和内阁成员都和他交好，加上他一向工作严谨，前来廷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阿尔伯特·维恩就有些奇怪了，他虽然在邀请之列，家族影响力有很大，可在法律界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又是林肯学院出身，不太可能组织学院和阿德里安事务所的合作。

可梅里诺律师为什么会让罗尔斯注意他呢？

梅里诺在介绍完毕后就暂时离开，将三人和罗尔斯留在了老厅一角。

四个人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后，有大律师资格却性格紧张的奥斯汀先生就率先败退，他能撰写著作，但是根本跟不上罗尔斯三位大律师的讨论。

罗尔斯看着奥斯汀备受打击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完全不知道这位先生来这里有什么意义，还是说贝克兰德大学连一个会说话的都没了？

阿尔伯特·维恩很年轻，今年还没有满三十岁，却表现的极为滑稽，他经常拿不稳手中的酒杯，好像随时都会摔碎一样。他的目光跟随着奥斯汀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相同的忧郁感：

“奥斯汀先生如果这样下去，恐怕……”

“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那座只有二三十人的法学院,他也不会来廷根。”科伯恩将手中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轻轻摇晃着酒杯，但视线却在罗尔斯身上。

知道他意思的罗尔斯抿了一口红酒道：

“或许奥斯汀先生就不该建立法学院,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办。”

检察总长科伯恩点了点头,说出极为不敬的话：

“嗯，有道理！我就认为我们国王陛下不适合当国王。”

罗尔斯和阿尔伯特·维恩互相看了一眼，都很知趣地没有接这个话题，后者带着回忆地语气说道：

“我以前和奥斯汀先生一样，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很沉闷，直到好转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他从出身起就带着病根，有些肌无力，即使现在他也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所以说，男孩们，赶紧参加宴会吧，今天可有不少漂亮的姑娘等着我们。”检察总长科伯恩仿佛见到了梦中情人一般，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朝着宴会中心走去。

谷艺/span四个人交流还没有三分钟，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科伯恩先生真是个聪明人。”瘦削的维恩看着科伯恩像个年轻人一样，凑到了两位姑娘身旁。他转头看着罗尔斯，“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

“当然。”罗尔斯扫视了一眼周围，耸了耸肩，“这里太吵了，还是出去谈吧。”

他现在弄清楚了，三个人中只有贝克兰德大学的奥斯汀先生是真正想弄清楚情况的，那位检察总长只是迫于自身职责才跑来廷根的。毕竟林肯学院虽然答应了和阿德里安事务所合作，但终究还没开始。至少要等到罗尔斯带着阿霍瓦郡林肯学院出身的大律师返回贝克兰德，才会迎来各方的打压。

但这位阿尔伯特·维恩的想法，罗尔斯还没有猜透，不过作为“贿赂者”，对手又是普通人，没有什么是一次贿赂做不到，即使做不到还可以有第二次……

……

林肯学院的老厅和图书馆本来不是相连的，但在罗尔斯入学的前几年，经历了一场大工程后，就相互连接了。

作为沉闷的律师学院，这里唯一能放松的地方只有图书馆，毕竟那里收藏着许多书籍，不乏一些禁书。谁让图书馆里的书籍大多数是已毕业的学生捐赠的，作为过来人他们是最能理解学生的。

可现在那些不能离校的学生全部跑到了老厅打发无聊的时光，图书馆就没有几个人了。

“图书馆可是我刚入学时最喜欢的地方了，虽然小了点。”很久没回到这里的罗尔斯也难得抒发了下自己的感想。

阿尔伯特·维恩脚步很慢，还时不时停下，他看了一眼熟悉的图书馆道：

“我对这里倒是没有什么感觉，除了写东西的时候来这里查找一下资料。”

“最开始那半年，你也没来过？”罗尔斯转身看着他，要知道林肯学院的头半年是半封闭学习，没有允许是绝对不能离校的。

“呵呵，我身体不好嘛，而且我还要在廷根大学学习。”维恩眨了眨眼睛，好似他真的需要每天治疗一样。

罗尔斯了然，对方和他一样，甚至凭借他家族在廷根的势力，都无须付出什么代价，只需给个正当理由就行了。

“那你可错过不少好东西。”罗尔斯凭借着记忆，熟练地找出了一本绿色封皮的书籍递给了维恩。

“《芬尼·希尔》？”维恩接过书籍，看着上面的书名皱了皱眉。作为文学学士，他阅读过许多书籍，这本被遴选进学院图书馆的书很熟悉，但他又不确定自己看过。

“这本书还有另一个名字——《欢场女子回忆录》。”

阿尔伯特·维恩抬头看了罗尔斯一眼，这本书是禁书！不过这种事情在鲁恩很正常，看来这位年轻的大律师和正常鲁恩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维恩弯腰将书重现塞回了书架，起身说道：

“我有未婚妻了，不像你。”

“我才二十三岁，你已经三十岁了！”

“不，二十九岁。”

“贿赂”成功！

……

“你应该很想知道为什么梅里诺律师说我是你们合作的难关吧？”阿尔伯特·维恩扫了一眼罗尔斯，“你应该知道，我的家族在报业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贝克兰德日报》、《贝克兰德邮报》还有《塔索克报》背后的那些人才是报业的决策者，我们只能受他们摆布。

维恩家族在《每日观察报》有着一些股份，但是并不多。现在《贝克兰德邮报》想要并购掉《每日观察报》，所以我不得不来参加宴会，甚至阻止你们的合作。”

这与我和学院的合作有什么关系？《贝克兰德邮报》背后是新党，可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毕竟我背后还有保守党，还有《贝克兰德日报》，这样做只能单纯恶心我而已。

“现在主持这场并购的是你的熟人——希伯特·霍尔，他对你的意见似乎很大。”

罗尔斯微微皱了皱眉，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意外和愤怒，只是感觉自己的情报来源还是太少了。在这场宴会前，梅里诺律师就知道了阿尔伯特·维恩的来意，知道了他背后是谁在主导，可作为合作方的阿德里安事务所却没有丝毫相关的情报。

甚至连这场并购案都没有什么了解，毕竟这种大型并购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谈不下来。要知道并购并非是看你要收购的对象，而是你的竞争对手愿不愿意。

“《贝克兰德日报》那边没有什么动作吗？”

“据说，这是尼根公爵和霍尔公爵约定的一部分。”维恩家族作为报业有名的存在，自然有各种小道消息。

罗尔斯眉头紧锁，尼根公爵并不是蠢货，能被黄昏隐士会刺杀，他的能力自然是很强的。可这种事情是可以退让的吗？报纸可是党派的喉舌！

“你不想让并购案成功？”

“除了最顶尖的三份报纸外，维恩家族在全国各地报纸都有点股份。一旦并购成功，新党压过保守党，两党大战起来，我们哪一方都惹不起！如果你可以做到的话，维恩家族支持你和林肯学院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