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鬼上身的术法,民间其实流传的挺多。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都会称呼为请神上身。
如“神打”“请神”“神拳”之类,大抵都是请鬼怪或是有修为的天地灵精上身,借用法力,至于到底请来的是什么,他们自己也不能拿捏。
其中最为有名的,乃是上清派的“上矛之术”与出马仙。
上矛之术,按照上清派的说法,请的是上清派的先辈道友,以及诸天仙神。
出马仙,请的则是他们供奉的胡黄白柳灰五大仙。
顾曜是没有修习过请神之类的法术的,老道也严厉禁止他修习任何一类能与鬼怪相通的法术。
其一是他自小便受鬼怪窥视,修习这类法术,请来的神大概率不会愿意走。
其二是他是野茅山,没有授箓,请神也只能请来孤魂野鬼。
若是正宗道门,授受神箓,请来的不管是什么,都要讲规矩,最多贪嘴些,多要些供奉香火,不会有什么隐患。
但此地有方法青这位上清弟子,也不用担心什么。
老道似乎早有准备,取出一缕头发递给方法青:“这是银铃的头发。”
方法青接过道:“借道观。”
入了道观,先拜三清像,点起高香,黄纸一卷头发,缠于手指之上,闭上双眼,念念有词。
老道看着方法青做法,取出一盒朱砂放在方法青面前,同时令顾曜跪在三清像前。
片刻后,方法青睁眼,刚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一切都是准备好了,也是不再言语,手上黄纸一展,两指一点朱砂,在纸上一划,又是在顾曜眉心一点,接着黄符一叠,捏个印法,往香炉里一甩,黄符自燃。
银铃的鬼魂一阵扭曲抖动,最终在方法青的印法下化作一道黑光,钻入了顾曜的眉心。
道观内一阵安静,等着顾曜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顾曜却是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高香燃过了一半,连方法青都是奇怪了。
“是我施法失败了?为何一直没有反应?就算三魂破碎,也不至于动都不会动了。”
老道沉思片刻:“或许是她不愿意占据顾曜身子,毕竟,请鬼上身,对于凡人来说,多多少少有些伤害。”
就在此时,高香突然加速燃烧,眨眼的功夫,便是燃尽了。
随即,顾曜睁开了眼。
“老头,大人,银铃已经离开了...”
他起身缓缓道。
不等两人发问,他直接说道:“她在我的记忆之中,看到了那个孩子,请求我让那个孩子安然长大,若是可以,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在我应允之后,便是破碎离开了。”
老道点点头:“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她这一走,赵家的事...”
“我看到了。”
顾曜平静道:“虽然她不曾说,可在她看到我部分记忆的同时,我也看到了一些,虽然破碎,但已经足够让我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那便好。”
方法青点点头,又从怀里取出颗丹药:“吃吧,上清派的定魂丹,虽说我觉得她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什么,但还是按规矩来。”
“多谢大人。”
顾曜吃下丹药,便是走出道观,指着锦娘道:“大人,正是她,害死了银铃,至于家中的闹鬼,也是她自导自演。”
锦娘身子一震,还未说话,倒是赵根生大呼冤枉:“锦娘都不知道我将银铃藏在县城中,怎么可能害她性命,小道长,你莫要诬陷好人。”
顾曜不看她,解释道:“六日之前,她找到了银铃,银铃因为自己违反了典妻的契约,因而感到羞愧,若不是腹中胎儿已经七个月,便按照她的要求收拾包裹离开了。”
“可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银铃的肚子,你一时之间妒火冲心,当晚便是带着个野道人结束了银铃的性命。”
“那个野道人,正是后来认识赵福奇,教他用鼠尾草的那个。”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谋划。”
顾曜说完之后,方法青看向锦娘:“你可有什么话要说?若是不承认,靖夜司自有法子确认顾曜说话的真假。”
“不用了,我认。”锦娘抬起头,承认道,“一月之前,孩子会说话了,小女子去金佛寺还愿,想着顺便看下银铃,毕竟是孩子的生母,夫君也说她家中困苦,我想着看看能不能再帮帮她。”
“可是在金佛寺周围打听一番,却是找不到银铃的下落,最终我找到了她出家的夫君,这才知道,她跟着夫君回去之后便没有回来。”
“我本来是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毕竟她生了孩子咒,没有修养多久便走了,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在那位僧人的指点下,认识了玄鹤道长。”
“在玄鹤道长的法术帮助下,在清水县找到了她。”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斜眼看了下身旁的赵根生:“当时她已经又怀上了,我本以为她是嫁人了,担心贸然找上门,使得她做过典妻之事曝光,害了她,当时便没有找上门。”
“之后我在暗处观察,却没想到,发现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她念叨了几句:“总之就是那样了,当时我怒火冲心,既有对我这夫君的,又有对她的,恼恨她不守契约,我这夫君言行不一,在玄鹤道长的帮助下,弄了这么一出。”
顾渊插嘴问道:“那你为何要害死那孩子?那孩子可是无辜的。”
“三天前,我抱着孩子逗弄,逗他说话,让他喊娘,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喊了个狼。”
“我曾听说母子连心,母亲冤死会给孩子托梦,便又去找了玄鹤道长,将那孩子也...”
顾曜向方法青行礼:“大人,事情与我在银铃梦中看到的大致相符。”
又看向锦娘:“那孩子毕竟才刚会说话,喊娘,口齿模糊便成了狼,你这是做贼心虚。”
锦娘向着顾曜磕了下头,叹息道:“孩子死去后,我也是想明白了,只是就如同害死银铃一般,我那时,好像失去了理智,完全不像是我自己。”
又看向方法青,磕了颗头:“妒妇自知罪该万死,不敢求饶偷生,但今夜乃是银铃头七,斗胆请求大人让我为银铃烧些纸锭。”
方法青叹了口气,走向两人:“锦娘,说你是恶人,你也有着善心,还会惦记着一个典妻。”
“可要说你是善人,你又做出这般恶事。”
“三条人命,若非顾曜和他师父好心,便是四条。”
他突然抬起一脚,将赵根生踢飞数丈之远:“至于你,既然对她没有丝毫爱慕之心,又为何要留她下来?今日之事,是你的因果,你犯下的错,自该有衙门审判。”
赵根生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声不吭。
东明达此刻收拢纸笔,没有继续写下去:“大人,记录完毕。”
方法青点点头:“你留在此处,看着顾曜他们超度银铃,送银铃入土,之后带着赵根生、赵福奇两兄弟去衙门,该怎么罚怎么罚。”
说完,他示意锦娘跟他离去。
院内还有村长几人。
村长数次叹气,最终张嘴道:“善渊道长,银铃就葬在赵家村吧,虽然根生也是个混蛋,但银铃算我赵家媳妇,葬在赵家,日后也有人祭拜,那孩子,也交给我来...”
老道拒绝道:“银铃可以葬在赵家,但那孩子,你们赵家护不住。”
原本一直格外安稳的顾曜突然猴急火燎:“老头,我去后面看看孩子。”
不等老道答应,他直接向着后院奔去。
脑海之中,龙钮白玉印不断震动。
自从银铃离去,这小印就一直在催促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某种重复性机械运动,即将到达巅峰,但一直被卡住,出不去一般,快要把他憋死了。
现在方法青离去,他真的忍不住了。
在后院内席地而坐。
天人合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