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儿八经的画符,其实是个很庄重的事。
顾曜曾经见过方法青画符,当时他所制的符咒是紫色符箓,流程庄重而繁琐。
他先是令人布置大而隆重的高耸法坛,紧接着沐浴净身,脱去九曜服,换穿上清派的藏青色道袍,紧接着焚香祝告,三拜九叩。
用醋和酒水漱口后才执笔点上朱砂等物,书画符文,画完之后又是结煞。
一张符箓花费了一个时辰。
而老道制符,就很粗暴,只是随意的向三清像敬上三炷香,有笔用笔,没笔直接上手指。
按照他的说法,画符本就是人与天地的沟通,只要人够强就行。
况且画符法子多变,既有纸笔绘制,也可虚空凝符,更有些符咒,需要以舌尖描叙,整那么繁琐做什么?
真以为你阵仗摆的够大,画的符就更猛?
顾曜作为老道不承认的嫡传弟子,画符也很简略,虽然他觉得老道这么说是因为贫穷。
调制好要用的符水后,让仆人取来个香炉,向天敬香,随即将柏木板铺好,随意握了根毛笔,将黄表纸工整放在柏木板上。
“侯老爷要的符咒,一是要能一眼看出狐仙真身,以免被人骗了。”
“二是能护住自身精气,不被吸取。”
“三是要能在狐仙手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要让一个凡人拥有看穿狐仙真身的能力,其实是最难的,尤其侯大公子还是个花柳病人。
“开天眼会让凡人丢失些许元气,而且未必能看穿,比较下,还是用阁皂山的通真天目咒吧,虽然只能看出模糊的炁,但应该够了。”
顾曜打定主意,符头三勾一笔成,神明敇令为符魂,天公请入符胆镇,符脚弯弯灵箓成。
“通真天目符成了。”顾曜一气呵成。
以防万一,他又画了五张备用。
“侯老爷,这六张乃是通真天目符,相较于您听说过的天眼符,这符咒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伤及凡人的元气。”
顾曜没急着继续画,先向侯老爷说清楚:“不用蓝色符纸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这符箓是要抽取使用者的炁,蓝符的话,我估摸着大公子顶不住。”
侯老爷勾着头:“小顾道长不用解释,你的信誉我还是放心的,您继续,我已经差人去请那游方道士了,他人有些呆呆的,很木讷,和小顾道长你真是没的比。”
顾曜歇歇,还是先取黄色符纸:“下面最好用的,便是金光咒了,道门八大神咒,这可不是吹的。”
金光咒也是顾曜最为熟悉的咒语了,日日夜夜没事就挂着。
画了三张黄符,他拈来一张蓝符纸。
扔开笔,嘴里含了口符水,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微微金光闪烁汇聚在手指上,在蓝色符箓上游动。
等顾曜将手指从符纸上移开,一道道红色痕迹才缓缓浮现。
“这是大金光符中的金光北斗符,护身辟邪,转运开运。”
顾曜面色有些白,吐出嘴里的清水,用酒漱了漱口,向着侯老爷说道。
不用笔直接用手指,是因为这笔只是凡物,对金光炁的运转可能有些阻碍,万一出什么错,一张蓝符可就毁了。
侯老爷点头:“小顾道长可真是小神仙啊。”
顾曜歇息了一会,开始绘制第三种符箓。
金光咒作为保命的神符,至少可以护住一会,那只需要考虑逃跑就行了。
“嗯,就御风符吧。”
这个符名字很响亮,其实就一个作用,身轻如燕,脚底生风。
一样绘制了五张。
看了眼剩下的四张蓝符,要是全部拿走,顾曜担心自己在侯老爷眼里的形象会损毁,又痛下狠心,绘制了一张灵官符和一张百解消灾符。
“灵官咒危机关头直接砸出,百解消灾符贴身,若有危机自然可启。”
顾曜将几张符箓全部放在桃木板上,用玉石压着,一一向侯老爷说明。
侯老爷连连点头:“小顾道长真是贴心,难怪清水县有事都先找小顾道长,比起那个木愣愣,连话都说不清的游方道士要好不知多少倍,你们两人啊,一人是天上的云,一人...”
“侯老爷,你找我?”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人是游戏人间、与我们这些凡人混在一起的泥神仙。”侯老爷话锋一转。
他面色不变,将这游方道士也吹了一遍:“两位互相认识下,这是我们清水县的小神仙顾曜道长,这位是游戏人间的泥神仙阴羽道长。”
顾曜看过去,是个身穿破旧道袍有些邋遢的道人。
双目无神,他细心感受,也没什么奇异之处。
正如侯老爷所说,这人有些木呆呆的感觉,僵尸脸,眼神无光散乱,走路都有些僵硬,直勾勾站在这,像个木头人。
这人很别扭的向着顾曜行礼:“贫道阴羽,见过道友。”
又看向木板上的符箓:“道友法力超群,贫道自愧不如。”
顾曜看着他僵硬的抱拳行礼,又一顿一顿的牛头,心里有些别扭:“顾曜见过道友。”
“侯老爷找贫道有什么事吗?”阴羽又看向侯老爷。
侯老爷打着哈哈道:“这万事俱备,特来问问道友什么时候去找狐仙啊?”
“随时可以,但狐仙警惕,请恕贫道不能跟随。”
“没事的,小顾道长...”
“贫道的意思是,这位道友也不能去。”
侯老爷的声音夏然而止。
顾曜看向这阴羽道人,越看越觉得他很是别扭,当下道:“道友,搭把手?”
不等这人说话,便是把手往他胳膊上撘去。
这人抬手打开,想要抽手退开,但顾曜一步逼近,没运使炁,只是打着普通的健身拳,贴身打着。
这道士反应也慢,顾曜几次差点一拳打到他的胸口,险险抽手,想捏住这人的脉搏。
可这道士也离谱的很,不护着自己的心胸要害,双臂抽的像木棒,一顿乱挥。
一阵混乱下,“咔嚓”一声。
顾曜不小心的卸下了他一条胳膊。
“道友,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我对医疗之术颇有心得。”顾曜抽身而退,大声道。
可这人,面不改色,另一只手干净利落的握住脱臼的胳膊,一转一接,又是“咔嚓”一声,就接上了。
“侯老爷,贫道告辞了,狐仙之事,请你慎重,莫要让人惊扰了。”
这道士干脆说道,随即快步离去,不给顾曜说话的机会。
顾曜想追上去,却发现这道人走路快的惊人,只是三四步的功夫,便是到了门口,消失在视线内。
“侯老爷,我劝你别去找那狐仙,这道士有问题,不像个活人。”
顾曜回到侯老爷面前,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说道。
侯老爷咸鱼躺:“没事的,我就一卖春宫图的,有什么好图谋的,还有啊,我又不亲自去,让老大和老二...嗯,小顾道长说的是,老二不能去,就让老大去。”
“反正他已经得了绝症了,试试也不会差到哪去。”
唉...花柳病也是绝症啊...我是怕害了那狐狸的修行啊。
顾曜欲言又止,最后问道:“大公子在哪?让我给他瞧瞧,或许能给他介绍阁皂山的道医,试着治疗下。”
侯老爷全然不放在心上:“他被我留在了广陵府,免得祸害清水县,就不劳烦小顾道长操心了,来人啊,再取些银票来送小顾道长离开。”
顾曜想起此前侯老爷的话,心知他还想着求只狐仙回府,叹了口气。
“若是侯府出了什么古怪,立刻告知我,不要告诉侯老爷。”
顾曜站在门口,将刚得的银票塞回仆人手里。
侯府的事,已经收过报酬了。
又看了眼侯府的牌匾:“往来贪心多祸事,可叹人言不足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