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在房内睡的很熟。
近乎是沾到床的边缘就闭上了眼。
这样的状态,顾曜也只是第二次看到,上一次老道这般疲惫,还是有人去抢红白双煞,他大发神威动了下手。
可那一次,按照老道的话来说,是他状态不好,再加上许久没动手有些生疏了,因此才会累了点。
但在打完之后,即便是去堵泉水堵长安,和司首动手,也是精神振奋,不见丝毫疲惫之色。
听着老道沉重的呼吸声,顾曜拿着个小木凳,默默关上了房门,坐在了门口。
“这阳雷,恐怕不是老道说的那么简单,对于他来说,应该也同样极其珍贵。”
沐浴在月色之下,他缓缓闭上双眼,內视已身。
泥丸宫中,阴神略微长大了点,但不是很明显,距离常人能出窍巡游的九寸高度,还差了许多,但经过入体天雷的洗礼后,它又凝实了许多。
甚至多出了一种活灵活现的感觉。
顾曜隐约觉得,自己的阴神可能长歪了方向。
“等老头明天醒来,我需要问一下这个事,过去看过的道经上,对于阴神、阳神的记载少之又少。”
紧接着,便是同样位于泥丸宫中的那一道阳雷。
它此刻的形态,就是一轮将要消逝的夕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又散发出不可触碰的危险之感。
顾曜仔细端详了它许久,但碍于自己的境界太低,只能感觉到,它的本质,应当是一种炁,或许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天地之阳炁。
继续內视,便是五脏六腑。
五雷天心法的第一步,便是引导天雷入体,洗礼身躯,并在五脏之中种下雷种。
而顾曜体内,多出了个金色的蛋,也同样多出了一颗雷种,在体内的炁流周转中,能清楚感知到一丝丝雷电的波动,雷种在炁的孕养下,飞速壮大。
“五雷天心法的核心就是这雷种,依靠它来吞噬分解对手的雷法,转化为炁补养己身;另外,雷种决定了天心雷的强大,相比于五雷正法,天心雷带上了五行的特点。”
顾曜回忆起了张清尘的五雷正法。
天雷霸道,行匿虚空神出鬼没;地雷赋灵,潜行大地创造雷灵;水雷诡谲,阴柔绵绵灵动莫测;龙雷阳刚,幻化龙形护佑他身。
而社令雷,按照老道的说法,却是从对手体内而出,更加妖冶难防。
天心雷的特点,就没有那么明显,甚至在五雷天心法中,只有五式攻敌之法,名字也很简单:雷一、雷二、到雷五,分别对应五脏五行。
顾曜想着,睁开眼,竖起两根手指对天:“雷一:火行雷。”
一抹金色的雷火在他指间上冒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周墙壁突然寸寸开裂,脚下大地更是无数泥土碎屑倒飞向空中。
他急忙散去手上雷火:“心脏属火,召出的雷电也呈现火形,但我在使用之时,丹田处的蛋蛋也在注入炁,这让的火行雷也发生了变化。”
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墙壁,上面的裂痕看上去像是内部爆裂引起。
“威力变的更强更可怕,最大的好处是我压根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了,毕竟天心雷以对抗雷法闻名,雷电本身威力不如其他诸多雷法。”
“不过,少了点杀伤力,但更加容易掌控了,这雷种就像是给雷电套上了缰绳。”
随手捏了团掌心雷,称心如意将雷电捏成三十六瓣莲花:“精准度更高,即便没有吞噬雷电的力量,天心雷也是第一等的雷法。”
收回手,看了看周围:“这儿不太适合试验那五道雷术,罢了,等老头醒了,找山野无人处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抱拳在胸口,重新內视。
“水行三千文,素清子的传承。”
这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全部传承一共三千个文字,每一个文字,都是如同水滴般不断流动,若是沉神细看,每个文字,都会演化出素清子见过的水,从第一个文字幻化出的水滴,到雨水,溪水,到绵绵的水涧,湍急的大江,飞泄的瀑布,浩渺的水泽,无际的海洋。
若是真能全部悟透,说悟透了水行大道的一切有些夸张,悟透七成显的太过谦虚。
“单单只是这传承的方式,就是无愧仙人的传承,只是没有水玉,每一个文字想要悟彻,都是难上加难。”
顾曜叹了口气,水玉的原料也好贵的。
“修炼果然财侣法地,说起来,炁渊村如果能解决掉那瘴气,倒是绝佳的修炼之地,既极难发现,修炼也是事半功倍,下面还有金箓道场。”
“将来若是有机会,还是要想办法重建那儿,若是要建立宗门,留下我自己的传承,那儿可真是极好的。”
莫名想起了颜意远和他的野茅道。
顾曜站起身,大口吞纳炁源村的空气,感受了下此处和炁渊村的差距。
此地的空气中也同样弥漫着五行之炁,只是极淡。
这并不奇怪,炁源村终究是个毫无隔绝的村子,这些炁自然而然的会散播出去,而不像炁源村那样,隔绝于世,那些炁长久积压,才形成了那样的修炼圣地。
可惜被一帮烂人毁成那个样。
“不过,这村子的人,寿命也挺长,身体也很健康强壮。”
想起之前村子里的男人从各个地方抽出武器、气势汹汹要去报仇的样子,这地的人,放在军队中也是绝对的猛将。
“只是此地也有不少道人来过,他们身体这般优秀,加上祖上出过仙人,天资应该都不算差,为什么没人修炼呢?还是能修炼的人都离开了?”
顾曜想了想,没想明白,看着还要有一会才天亮,便闭上眼,靠着墙,蕴养起了阴神和雷种。
大约一个时辰后,这村子醒了。
鸡还没来得及叫,绝大多数的村民就是出门了。
黎明的安静,瞬间被打破了。
顾曜惊醒,有些惊愕的看着村民们背着斧头,拿着弓箭,成群结队的出村去了。
黄小娴和她的父母爷爷找了过来:“道长,你怎么坐在外面?”
顾曜站起身,行礼道:“贫道的师尊一路劳累,正在里面休息,因此贫道在外面护法。”
“哦哦,道长真是尊师重道啊。”
他们一阵夸赞。
“对了,这么早,村民们这是?”
“道长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村子的习惯,每日寅时正起床劳作,夏天下地,冬季就砍柴打猎,已经习惯了。”
顾曜看了眼天色:“贫道记得,昨夜村民们很晚才休息,大约是亥时,这才休息三个时辰,打猎会不会太危险了?”
黄小娴笑着答道:“三个时辰够了,我们夏季只休息一个半时辰,从小都是如此,甚至我们小的时候,经常两天才休息一两个时辰。”
“什么?这”
黄小娴的爷爷,头戴黑色头巾,高而魁梧:“确实如此,我们村子的人,身体倍好,还是出了名的长寿村,外面的人,可喜欢娶我们这的女孩子了,还有不少大官老爷”
说到这叹了口气:“不说那些混蛋,我们看到道长坐在外面才来,想着道长已经起了,来问问早上食肉可否?”
“肉粥吗?”
“这我们早上都是直接啃的肉块,道长若是想喝些粥水,那我让小娴现在去做。”
顾曜连连摆手:“不了,我只是想着等我家师父醒了,给他弄一点。”
“这好办,厨房就在那处,道长可以自行取用,就让小娴在此处陪着道长,我们三人,也要去打猎了。”
老人家告辞,只留下孙女在此处。
等到他们走远了,顾曜才问道:“你们村子里有拜入道门或者靖夜司的人吗?我观此处那是福地,村民们身体强悍,大部分身体强壮的人,资质都不会太差。”
黄小娴摇摇头:“现在没有,听说百年之前,倒是有不少,不过也拖了百年前的福气,我们喝洛阳靖夜司关系不错,有不少人打过村子的主意,都被靖夜司赶走了。”
“现在一个都没有?有测试过吗?”
看到黄小娴点头,顾曜伸出手道:“黄姑娘,可否让我把下脉?”
握住她的手腕,顾曜探出一道炁。
之前他曾经查探过她的底子,身体素质很棒,脏腑血气都很强盛,但并未细查经脉筋骨,此刻细细查了一遍。
这一查,却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根骨也同样超凡脱俗,加上这旺盛的血气,只要经脉不是先天残缺,必然是个天才。
可是她全身的经脉,除去几条关键的,都被融化断绝了。
“这怎么可能?先天经脉断绝的人,必然身体虚弱,病患缠身,可不说其他,单看她的面色,都不是这样的人。”
顾曜直勾勾的盯着黄小娴的脸,让的她有些羞涩:“道长,你”
“抱歉,失礼了。”
顾曜急忙收手移目:“黄姑娘,你小的时候,身体怎么样?生过什么大病吗?”
黄小娴摇头否认:“没有,我们村子的人,基本都不生病,健健康康活到入土才是常态。”
“这样吗?”
顾曜皱紧了眉头,这么说,她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让他想起了侯家,侯生金立下家训,断绝了侯家的修炼之道,也是断绝经脉的手段。
“你小时候泡过什么药水吗?”
“啊?这当然没有。”
“你们村里还有其他孩子吗,能带我去见见吗?”
黄小娴当下带着顾曜,赶去了厨房。
厨房此刻飘着浓郁的肉身,还没进门,便是听到了油脂滴在地上、肉块在火舌上炸开的声音。
推开厨房的门,一大群孩子,个个手拿硕大的肉块,满脸都是油光,一边啃着,一边围着两个烤肉的老妇人。
查验了一番后,顾曜走出,看着露出个头,将天空渲染成橙红色的朝阳,陷入了沉思。
这村子的孩子,都与黄小娴一般,气血根骨极其优秀,但经脉断绝,当得了将军士兵,终生不受疾病苦楚,却不能修炼,与术法一道无缘。
他也找了借口,查验了下那两个烤肉的妇人,气血根骨弱了许多,断绝的经脉也少了很多。
黄小娴拿着根大腿骨,走了出来:“道长,你的面色很严肃,是我们村子的人,有什么隐患吗?”
顾曜摇摇头:“你想修炼吗?”
她脸色迷茫了下,随即很振奋的说道:“是像你一样当神仙,浑身冒光吗?”
“呃差不多。”
“想啊,想啊,来村子的道士那么多,他们能放火喷水,我们都想。”
只是放火和喷水,你也可以的顾曜瞟了她一眼,听的她继续说:“可是很多人查看过我们,靖夜司也来验过,都说我们没有资质,只能当个凡人。”
看着她有些失落的面色,顾曜斟酌一二道:“若是说,你本来可以修炼呢?”
“本来可以?”她歪了歪头,“就是现在不行喽?”
顾曜点了点头。
“那就算了啊,反正不能修炼,我们也过的很开心啊,而且那些道士,虽然个个都很威风的样子,但也总是愁眉苦脸,又穷又扣的,靖夜司的人,更是忙的喝口水都要抢时间。”
她狠狠咬了口手里的肉:“村长爷爷从一直跟我们说,仙人未必好,他们也羡慕凡人,我们这样的,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村长?他什么年纪了?能带我再去见见他吗?”
顾曜想起了昨夜见到的村长,看上去很年轻。
“村长爷爷啊,大概已经一百岁了吧,我也算不清。”
黄小娴迷茫的算了下时间,带着顾曜走向村内:“村长爷爷的年纪很大了,我爷爷都要管他叫伯伯,反正大家都信服他,当初炁渊村来娶亲,就他不同意,果然村长爷爷说的都是对的。”
“那你怎么还嫁过去了?”
“因为村长爷爷也不能确定,只说感觉不太对。”
两人说着村长的事,一路来到了个小院子。
“村长爷爷,我来了,道长有事想和你说。”
村长拿着一把糙米,在院子里喂着鸡鸭,听着话,头也没抬:“知道了,小娴啊,你回去厨房帮忙吧。”
打发走了她,村长将一把的糙米全都洒了出去,直起身叹口气:“善渊道长的高徒,进来说吧。”
顾曜瞪圆了眼,提起了手:“你你怎么知道我师父道号善渊?你见过他?你也是圣人盗?”
村长苦笑一声:“进来说吧,有些事,还是要防着被人听去的。”
他转过身,向着屋内走去:“道长不用担心我耍什么手脚,就算我不怕死,也不能拖着这么多村民去共赴黄泉啊。”
顾曜看着他背影,普普通通,与寻常老农无异。
“道长?”
村长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顾曜:“您这谨慎的心思,可跟善渊道长一点不相像。”
“当初他可是直接打上门,扛着一棵树插在了西子水坞的中心,将我们所有人都吊了上去。”
“若不是昨夜亲眼所见,就您今儿这表现,我可一点不敢信。”
顾曜听着这话,后退半步,一道道符箓展开:“激将法?那我可就更谨慎了”
看着瞬间铺开来的符咒,村长举起手:“莫要冲动,我的修为,已经都被废去了,如今只是个普通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