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曜看着吴王跳脚,也不意外,看着他失态一小会后恢复正常,才出声顺毛安慰道:“这个女医年纪轻轻,却被长乐称为医术绝顶,想必是久居太医署研习医术,今日长乐郡主又情况紧急,所以才这般失礼,王爷大人大量,何必与一个医痴计较?”
吴王呼吸平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你说的是,本王失态了。”
宣和这个时候寂静无声的从左侧屏风后倒出两杯茶水,奉到顾曜和吴王手旁:“殿下饮茶消气,应慕道应大人应该要到了。”
“这倒是,我都快忘了这老道士要来了。”
吴王皱着眉头端起茶杯,小缀一口后对顾曜道:“刚刚本王失态了,顾曜你莫要在意,本王脾气如此,在亲近人面前从不藏着。”
顾曜装作没听懂,一个劲点头夸赞着:“王爷是真性情。”
考虑到应慕道要来了,加上长乐刚刚的情况,顾曜抉择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王爷对于六神仕女和织女的事,知道多少?”
不等他回答,他直言从两个线人口中得知,吴王与应慕道是合作关系,长乐坊有吴王一份的事,他也已经知晓了。
吴王面色笑容一僵,扭头看了下宣和,见到宣和微微摇头,他收敛神情,面无表情的看向顾曜:“你这线人,是谁?九浅?还是醉月?两个,该不是是他们两人吧?”
顾曜闭口不言,微微摇头。
见顾曜这般动作,吴王眼神阴暗了些许,十指不自觉交叉了起来。
宣和一见吴王这动作,心头微微一紧,服侍这二皇子几十年,对于他的小动作,他可能比二皇子本人还要熟悉,急忙出声岔了一句:“殿下,刚刚奴婢去寻那女医来,听到宫中太监窃窃私语说道顾曜道长的圣旨已经到了,正在安排天使呢。”
这天使指的是天子使徒,通常来说,传达圣旨的太监或者是钦差大臣都算。
吴王的手一顿,面色微微柔和了一点,交叉的手指分开,重重拍在了椅柄上,站起来道:“这倒是好事,顾曜啊,你等会记得去靖夜司一趟,免的天使寻不到你。”
顾曜颔首,同时心里微微叹气道:“多谢王爷好意,但顾曜还是想问,您对长乐坊的秘密知道多少?”
这问题一出,整个屋子的气氛一下冰冻住了。
刚刚宣和用天使传旨来提醒吴王顾曜眼下是红人,得罪了不是好事,吴王明白了他的意思,因而无视掉顾曜的询问,反而是关切的提醒,这是一种表态,只要你不继续问,我就当你不知道,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顾曜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继续问了出去,便是将吴王的好意扔进了垃圾桶。
以吴王之前表现出来的,对于自己天子血脉的骄傲,顾曜这么拒绝,属于是得罪死了。
果不其然,吴王再次开口时,笑容已经不复,言语之中此前的亲**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顾曜,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你在怀疑一个实权王侯,当今圣人最能干的儿子,和一个妓院有关系。”
偏下藏大啊,真是合格的政客。
顾曜注视着吴王的双眼:“殿下,对于我来说,和妓院有关系没什么丢人的,我只是想知道,长乐坊光线艳丽的背后,那一个个被催捧上天的织女影子下,是不是藏了无数无辜惨死的人?”
“等等,你把那个织女劫走,不是因为色心,而是因为发觉了她的特殊?”吴王突然反应了过来。
“原来你也是冲着织女秘密来的,难怪你对长乐这个封号这么好奇,对了,长乐上午与我聊天时还说你对于伴月湖也很有兴趣,让我下午入宫将那册子拿出来。”
吴王喃喃自语,看向顾曜的眼神已经慢慢出现杀意:“你也是冲着织女来的,那就留”
他的影子泛起了气泡,一张张脸庞若隐若现,顾曜也是微微后退半步,准备祭起神机黑龙。
“王爷!”此刻宣和尖叫一声。
“行不得,至少此处行不得!”
他扑上前,伸手抓住吴王的手腕道。
“王爷,顾曜对于陛下来说,很重要,或许比织女更重要。”
宣和用力拧住吴王的手,直到看到吴王影子恢复了平静才松手退下。
吴王的理智重新站上了高地,他咬了咬牙,太阳穴青筋暴起扭动了下:“顾曜,织女不是你能觊觎的。”
“我从来没有觊觎过织女。”
吴王:“又是一个正义心爆棚的蠢货。”
他突然有些烦躁,直接转过身挥手道:“宣和,送客。”
宣和轻松了些:“顾道长,这边请。”
他指了指门口:“道长莫要自毁,请吧。”
礼貌性的拜了下手,顾曜在宣和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吴王府门前。
刚跨出门,宣和就幽幽道:“顾曜,当今圣人看重你,也不是你得意妄为的资格,我劝你一句,看清自己,你只是个臣子,老老实实呆在圣人希望你呆在的位置上,不然,有的是人可以代替你。”
顾曜微微皱眉:“你是说,织女这件事背后,真正的黑手是当今皇帝?”
“你你你!!!你不敬圣上!”
宣和捏着兰花指,又惊又怒。
顾曜挥挥手:“别瞎说,我在心里可是尊敬的很。”
宣和也不和他废话,只是用看死人的眼神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令人关上大门。
顾曜微微侧头,发了一下呆,转过身来快步去寻李九和,应慕道要来了,还是别碰上了,这吴王是个政客,还是想要坐皇位的皇子,实力也不咋的,冒犯下也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应慕道
司首的弟弟,阳神老怪,打不死自己,打的半死估计没什么问题,惩罚估计也就意思下。
在街口一个茶楼找到李九和,叨了几句便是让他驾车往靖夜司去,刚刚才听到的消息,圣旨要到了,还是赶紧领了,从二品的官位,还是挺有权力的。
李九和驾车路过街口时,黑色漓龙棋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应慕道坐在马车上,微微睁开眼:“刚刚的马车上的气息不是是去接人吗?李桐林总不会戏耍我把顾曜赶走了吧?”
马车停在吴王府门口,应慕道站在闭紧的府门前,又是一愣:“这小鬼可真是上不得台面。”
伸手一拍,吴王府内所有房门都是一震,告知吴王李桐林他来了。
吴王此刻刚刚才回到大厅,面色不悦的与宣和说着顾曜,宣和弯腰躬身,连连点头同时安慰道:“王爷何必恼火?顾曜非要撞死路,那就让他撞上去,撞个粉身碎骨。”
“但王爷您绝不能动手,不能沾上一点关系,织女也好,顾曜也罢,都比不上圣人的欢心,握住了织女这是大功,圣人会欣喜,您距离至高之位会近一些。”
“可是相较于立功,圣人更不喜欢有人违逆他,顾曜是他看重的用来分裂靖夜司,给司首用的眼药,圣人没有点头,您对他动手,便是在踩圣人的脸。”
“甚至只是给顾曜添堵,让圣人知道,都可能让他老人家不悦,您可一点要想清楚。”
吴王点头:“这道理我明白,你与我说了三十年了。”
“我的王爷,我的殿下,您明白没有用,一定要能控制住,今日若是奴婢没有提醒,您定然会压抑不住。”
宣和语气微微急促:“殿下心头有火,太子的位置,三十年没有动过,他什么都没有做,却顶过了您做的一万件事,您心中不忿,奴婢可以理解。”
“饮香娘娘派奴婢来帮您,就是怕您稳不住,您的兄弟们不都是输在这一点上吗?”
吴王深呼吸:“是,你说的对,口头上的知道没用,最近道经读的太少了,我的心境又乱了。”
就在此刻,门咔咔作响,两人回神,宣和惊呼一声:“糟了,应慕道来了,顾曜走了,这可真是”
吴王看了看宣和的模样,突然笑了笑:“随意,让他进来吧,反正我们的意思他也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坐稳钓鱼台,看着我们耍闹,那顾曜使人弄了长乐坊,让这老梆子失态,倒也舒服。”
他坐到正位,向宣和示意道:“去请他来吧,这长安城里,最想顾曜去死的,也就是他了。”
宣和低头笑着提醒道:“王爷可莫要挑火,免的送无妄之灾,什么都不做也是做。”
吴王点头:“本王拎得清,去吧。”
“喏。”
宣和出去将应慕道请进。
这一进来,应慕道没见到顾曜,便是瞪着吴王:“顾曜呢?”
“刚走。”
“你在戏耍老夫吗,李桐林?”
吴王摊手道:“应老坐下说。”
“倒是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样。”应慕道看了下周围椅子,不想坐到吴王下位,便直接拉了一把到堂中央,正对面坐下。
“应老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想坐到其他人下面,这是还没原谅司首吗?”吴王没忍住嘲讽。
虽说是合作关系,但都是心怀鬼胎,还是明面上的,尤其是应慕道一向明面上表示自己是长辈,吴王能与他合作是太子什么都不做才能轮到他,因此吴王对于应慕道也是一肚子火。
应慕道斜眼扫了他一眼:“他不敢见我,太子不敢见你吗?”
“皇兄能坐太子位,是出生的比我早,不是能力比我强,所以父皇允许我争,朝廷也看我争。”吴王笑眯眯,没有半点火气:“可是应老就不同了。”
“司首比您强的不是一点两点,也不是十点百点,那是真正的萤火与曜日,您老能鼓起勇气和脸皮,这确实值得我学习。”
应慕道面色黑了下去,轮嘴皮他确实不怎么擅长,当下直接双目火光一闪,阳神的威压释放,笼罩在吴王身上,压得他面色通红,腰背弯曲,下牙咬紧上牙。
阴影里的六神仕女想要浮出来,却也一样被压了下去,宣和也被镇住,动弹不得。
应慕道起身,拍了拍吴王的脑袋:“贤侄孙啊,你爷爷当年可是与我平辈相交的,你怎么都不知道叫我爷爷呢?”
看着吴王面色已经变成了紫红色,他才冷笑一声,散去了威压:“贤侄孙,你把我请来,却把顾曜赶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有了他,就能将长乐坊彻底夺去?”
吴王平息心底火,面上浮出笑容:“应老说笑了,只是发觉顾曜也是我的对手,一时没谈拢,所以他离开了。”
“对手?”
“是啊,这个顾曜不愧是我父皇还有你兄长看上的人,确实了不得,一眼就看出了织女的了不得,才劫走了那个伊蝶,是叫伊蝶吧?应老,不是我说啊,以顾曜如今表现出来的天资,最多三十年,不,二十年,就能和司首平起平坐,到时候,长乐坊还是他的。”
应慕道面如寒铁,静听他言。
吴王笑道:“所以我今日请他来,就是看看他与长乐是不是情投意合,好为他求亲,让他成为皇室的一份子。”
“可是没想到啊,他居然想要独吞这个,所以才不欢而散。”
应慕道又扫了他一眼,起身要走。
吴王站起身,跟着道:“应老这就走了,我送您?”
宣和跟在两人身后:“应大人可莫要小瞧顾曜,您应该知道,他的师傅是天师府除名的善渊,当年他下山时,曾经在城门口插了棵树,将您兄弟二人吊在树上两天两夜,这顾曜噗!”
应慕道转身一抓,一只黄龙从手上窜出,将宣和打飞出去,撞烂了大厅,嵌在墙壁上,面色青如鬼怪:“看在饮香的面上,这次本座不杀你,再有下次,谁都救不了你。”
话毕,气势汹汹的离去。
吴王停住脚,看着他离开后,转身放出神机仕女,将宣和救下,服食药水。
“宣和,这是应慕道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你不该说的,万一他没控制住”吴王语气格外轻快。
宣和面色惨白,却是挤出一丝微笑:“只是让您心头舒服点罢了,心头的不忿,总是要发出去才好,总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吴王点头:“这倒是有理,看着应慕道难受,我就好受多了。”
宣和扶着墙壁站起,捂着胸口道:“应慕道当年和司首一同撞上了善渊,两人联手仍然被战败,更是耻辱的被吊在了树上,被数万人见过。”
“司首豁达,后面更是赢了回去,可应慕道没有赢过,这种耻辱直到善渊消隐才藏起,但最近善渊又呵呵。”
吴王的心情更好一点了:“是啊,这个善渊,真是好人啊。”
宣和继续道:“司首当时还未被前代司首收下,也是被吊在树上时被前代撞上,随即挑中了在树上吹叶子的司首,无视了捂面的应慕道,如今司首越是出尘,就越让他难受,痛苦,也更厌恨善渊。”
“或许他如今如此寻找顾曜,也有着针对善渊的意思。”
吴王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这么一看,善渊真是天下头号大善人,若不是顾曜非我同路人,我都想去给他上柱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