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妄定终身
宾客满堂,人声鼎沸,众人议论纷纷。
适才,炮仗迎轿,宾客自都以为,新人已到。可半柱香已过,并未见新人行礼拜堂。
顾默彦也是一头雾水,隐隐不安。
易老爷协同易岚枫,到了正堂门口正中。
易老爷左手高举,高声喊道:“诸位,静一静。”
人群嘈杂声,顿时安静不少。自有人耐不住开口问道:“易老爷,怎未见新娘子?”
众人附和着:“新娘子呢?”
易老爷面露难色,聚气朗声说道:“不瞒诸位,家门不幸啊,昨夜张家小姐不知被,哪个山头的流寇掳走。”
顾默彦闻后心中大惊,剥开人群上前去,眼神凝重望向易岚枫,似在询问。易岚枫轻轻颔首,以作回答。
又有宾客喊道:“这可如何是好?可否报官?”
易老爷继续答道:“贼人提出索要三万两纹银,即为钱财,自是不能报官。虽然高堂未拜,我易家也不推迟,赎金由我易家倾力相出。”
有人拍起马屁喊道:“易老爷真是深明大义。”
易老爷佯装着谦虚,说道:“自当如此,今日有劳诸位登门,贺礼悉数奉还,改日再一一道谢。”
易老爷侧身吩咐道:“枫儿,你与管家一同退还贺礼,莫失了礼数。”
易岚枫颔首答道:“孩儿明白。”
待宾客悉数散去,暮色苍茫已是酉时过半。
易府正门口,易岚枫这才眉宇微松,眼下虽不知是何人掳走张婧芸,但他肯定对方无意伤人。
易岚枫思及某人,暗叹:幸而不负卿。
忽闻有人唤道:“岚枫。”
易岚枫转身见顾默彦,从府中走出,遂而说道:“可是为静芸一事?”
顾默彦眼中有些不快,他与易岚枫自幼相识,也不拘着言语说道:“易岚枫,静芸被掳生死未卜,我倒瞧你有几分欢喜。”
易岚枫不想平日里粗枝大叶的顾默彦,何时心细如发,看出他的心思,有些惊讶也未急着否认,慢条斯理说道:“我与静芸只有兄妹之情,她心系何人你岂不知?”
顾默彦只觉当头一棒,哑然说不出话来。
易岚枫上前一步,宽慰道:“默彦,我知你现下担忧静芸的安危,我亦是如此。”
易岚枫从怀中掏出信纸,递与顾默彦说道:“默彦,那夜与你交手之人,你可知是何人?”
顾默彦阅完信中内容,更是一团迷雾,扬起信纸不禁问道:“这是何意?那夜我并未看清来人。”
易岚枫继而说道:“那位秦公子,是何来路你可知?”
顾默彦转念一想,脱口而出:“方才你提到秦公子,那夜的黑衣人,身形倒是与他有些相像。”
顾默彦顿了顿,猛然想到秦凛轩特意来此地,寻找舒姌姌姐弟。他自看得出秦凛轩,对舒姌姌有情。而今舒姌姌就在这易府,难不成真是秦凛轩?易岚枫对此一无所知,今日他已承诺保守秘密,自是不能如实交代。
顾默彦有些不自然答道:“倒是听说他父亲,好像与张老爷是故交。倘若真是他所为,倒不用过分担忧。”
易岚枫一脸狐疑道:“为何你如此笃定?”
顾默彦不由有些紧张:“我,我也只是猜测。”
顾默彦将信纸还与易岚枫,单手负后不由捏紧,心道:切莫让易岚枫看出异样。
易岚枫收好信纸,泰然自若反倒说道:“默彦,你心中所猜正是我所思,江湖之事你自是灵通,不妨打听一二,我猜静芸必在此地不远。”
顾默彦答道:“好,我这就去打探一下。”
易岚枫颔首说道:“秦公子一行人数不少,应当惹眼。虽是如此,赎金也得备下,我还要与家父商量一二。”
顾默彦有些疑问:“秦公子还有随行?你何以得知?”
易岚枫浅笑说道:“只是前些日子,在福安客栈碰巧撞见罢了。”
顾默彦心急问道:“可曾说些什么?”又觉自我反应过激,一时不安而立。
易岚枫忆起那日酒醉,便觉头痛,闷闷说道:“原想小酌几杯,助兴畅聊,却不胜酒力,也未说什么。”
“原来如此,今日已晚,待我打探一二,明日再商。”
顾默彦暂且安心,亦不再逗留。二人各怀心思,就此拜别。
晚风习习,当空已是下弦月。荒郊野外,一座独院,门上两边两盏晕黄灯笼,高挂两侧随风晃动,映出“驿站”两个苍劲大字。
驿站一间房内,一位年轻小生双眼蒙蔽,双手倒捆口塞布条,嘴里哼哼唧唧,挣扎着禁锢。
“吱呀”房门开启,有人端着饭菜进来。
被捆小生,更是提高哼哼声,似在说着什么。
忽然眼前澄亮,眼罩被摘,年轻小生畏光眯着双眼,隐隐看到一个高大男子,小麦肤色,剑眉飞拔,薄唇紧闭,墨色眼珠透着冷峻。方才还在挣扎,眼下却安生起来,有些几分疑惑与羞怯。
年轻小生口封布条已取,低声说道:“怎么是你,这是何处?”
那男子正是秦凛轩,年轻小生是换了男装的张婧芸。
秦凛轩为张婧芸松了绑,抱拳说道:“张小姐,在下失礼了。”
张婧芸活动筋骨,揉着酸痛的手腕,猛然间,双眼瞪大惊问道:“为何我一身男装?”
秦凛轩脸上微红,有些尴尬答道:“在下,冒犯了。”
张婧芸偷瞥一眼秦凛轩,埋下头去满脸羞红,扭捏问道:“我为何在此?”
秦凛轩抬手指向方桌,说道:“张小姐,一日未进水米,先用些饭食,再听,在下,一一道来可好?”
张婧芸颔首不再言语,刚做到桌前,便肚子咕咕作响。有些窘迫吐舌低笑,用起饭食。不消片刻便已风卷残云,不禁打了个饱嗝。
秦凛轩知她一向如此率真,倒也不觉不雅。替她斟上一杯水,递与张婧芸,竟有些温柔,轻声说道:“喝杯水,压压。”
张婧芸接过水,一饮而尽,放下水杯,摸着肚子一副满足的样子,说道:“好饱。”
张婧芸抬头与秦凛轩对视,羞怯道:“我已饱腹,你且说说掳我究竟为何?”
秦凛轩原本柔和的面容,黯然失色,眼眸里显出忧愁,起身来门口,负手而立,抬头望着银光透亮的下弦残月,缓缓说道:“易岚枫纳之妾室,乃是在下心爱之人。”
张婧芸心中一惊,脸上再无羞怯。秦凛轩那抹落寞的背影,打在她眼底竟有些恍惚,难以置信。
秦凛轩仍旧背对而立,继而又说道:“在下,不忍她委身作妾,又要与人共侍一夫,故而出此下策。不免损伤小姐名声,他日登门负荆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婧芸未曾想这冷峻公子,竟是痴情之人,羡慕于让他倾心之人,亦欣慰他是情深之人,但不免她亦有些失落恼怒,说道:“你既为了心爱之人,弃我名节而不顾,算什么男人?”
秦凛轩不禁脸上惭愧,转身垂头抱拳说道:“在下,愧对张府。损了小姐名节,即便在下,已死相抵也不为过。”
张婧芸见他一副严谨惭愧之色,突然面露狡猾噗嗤一笑,说道:“已死相抵倒便宜于你,本小姐要让你以身相许,以此还债。”
秦凛轩一脸错愕道:“小姐,莫要说笑。”
张婧芸收起笑容,恼怒道:“我名节已损,何以再嫁他人?”
秦凛轩脸上一阵青白,收起抱拳,良久一声叹息道:“在下,自当负责。可我情系她人,小姐,不嫌委屈?”
张婧芸直视于墨色眼眸,豪爽说道:“她既已嫁人,我又何惧。”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凛轩只觉心口沉闷,失魂落魄说道:“在下,竟看不通透,忘了她已是人妇。”
张婧芸灵光一现,并不理会秦凛轩暗自神伤,脱口问道:“秦公子,来此寻找原妹妹,莫不是她就是你的心上人?”
秦凛轩不免心惊,但即是化名,也不再隐瞒,轻轻颔首。
张婧芸不禁嘟囔着:“好端端的怎就成了,易岚枫的妾室?”
秦凛轩自不会如实相告,只是无奈说道:“一切阴差阳错,已不可扭转。”
“大人,陕西传来急件。”
门外百户所李博远,手持书信施礼禀报。
秦凛轩神色一转便恢复,冷峻将领之色,说道:“进来。”
百户所李博远将书信交与秦凛轩,候在一旁待命。
秦凛轩启封阅读,信上写着:军情告急,速回!
秦凛轩神色凝重,沉思片刻回身对张婧芸说道:“在下,军令在身速要赶回复职,这就送小姐回府。”
张婧芸哪里会依,气恼着起身说道:“方才说要负责,怎就要送我回去,让我如何应对流言蜚语?”
秦凛轩头疼不已,望着眼中含泪的张婧芸,竟觉怜惜为难说道:“张小姐不回府上,又能去何处?况且,小姐父母必是担忧至极。”
张婧芸双肩抖动,吼道:“掳我之时,可曾顾我名节念我双亲担忧?如今送我回去,这满城风雨让我张家如何立足?”
话毕,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仍旧怒目而视。
秦凛轩羞愧难当,他只念着不想舒姌姌伤心,哪顾得上旁的,却不想害得别人如此境地,当真是蒙了心智。他无言以对由着张婧芸发泄,待她情绪平缓轻轻说道:“那依张小姐之意,该如何?”
张小姐擦干眼泪,眼珠溜转骄声说道:“你修书一封与我父亲,告知你我私定终身,故而私奔。还有,即便你去天涯,我亦随之。”
秦凛轩震惊于面前女子的坦诚,他竟不如一位女子的胆魄,如若当初,他一早向舒姌姌表明心意,如今会是哪般光景?即便他是铁石心肠,眼下被一女子表露思慕之情,也不禁柔软松懈下来。
一旁的百户所李博远忍不住出声说道:“大人,待回到榆林城,再做安顿也不迟。”
秦凛轩白了一眼李博远,无奈道:“也罢,待我修书一封,明日一早谴人送往张府。只是劳烦小姐,另修一封手书,好让双亲安心。”
张婧芸颔首赞同,秦凛轩命人送来笔墨纸砚,让其书写。他亦回房动笔修书两封。
半柱香后,秦凛轩一行人已上马待发。秦凛轩将书信交与驿站一员驿兵,附耳交代一二,便跨马而上。
一时挥鞭抽马,马匹嘶鸣,马蹄奔腾声,响彻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