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同归之心
春风拂过,墨灰衣衫不忍摇曳惊扰主人。耳畔隐隐传来哭喊争执声,易岚枫剑眉紧蹙不禁有些忧心。
“吱呀”房门骤然开启,易岚枫回身察看。只见赵夫人双眸赤红,踉跄而出。屋内赵媛玉只是垂目哭泣,阿金陪在一侧。赵东胜紧随赵夫人而出,焦急唤道:“夫人,你要去何处?”
赵夫人仿若无闻向面前的易岚枫屈膝行礼,冷淡说道:“易公子,本夫人想见一见你的妾室。”赵夫人终是长辈,易岚枫急忙扶起赵夫人言道:“赵夫人何以行此大礼,折煞晚辈。”
“请易公子成全。”赵夫人不肯起身,身后赵东胜无奈言道:“夫人你究竟要作何?”
“请易公子成全。”赵夫人对赵东胜置之不理,仍旧重复言道。
“赵夫人要见内子作何?”易岚枫忆起上次赵夫人与舒姌姌初次相见,便气血攻心一病不起。
赵夫人咳嗽几声,越咳越疾面赤耳红,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赵东胜惊呼一声:“夫人…”伸臂正好接住赵夫人下滑的身子,屋内赵媛玉与阿静惊慌奔出。赵夫人双唇染血急喘不断双手拽着赵东胜的衣袖,断续言道:“老爷,妾,妾身,怕是命…命不久矣,临死之前,便只有…只有这一个心愿。”赵媛玉垂泪不断哽咽唤着:“母亲,母亲…”
“夫人事已即此,何必执拗于此…”赵东胜见赵夫人这般,怕是真真会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撒手归去,老泪纵横疼惜无奈。
“好,晚辈可以答应赵夫人,不过…”赵夫人闻见易岚枫松口,急喘一声强忍痛楚直凝易岚枫。
“晚辈需陪在内子左右。”
赵夫人颔首双眸微眯失色,提气说道:“老…老爷安排…”“夫人莫在言语,为夫这便安排。”赵东胜将赵夫人抱起,阿金扶起泪流不止赵媛玉面色凝重。
“赵夫人身子不适,还是让内子前来拜见夫人吧。”
“也好,那有劳易公子来回奔波。”赵东胜抱着赵夫人举步离去,赵媛玉急步跟随而去。
阿金望了一眼易岚枫,惭愧说道:“赵夫人若有不测,阿金…”
“阿金,赵小姐身怀有孕,你且去陪着,莫再出了旁的岔子。”易岚枫厉声打断阿金,阿金即刻会意急奔向前离去。
易岚枫无奈轻声叹息,独自回易府接舒姌姌到赵府。
半个时辰后,马车疾驰。马车内易岚枫紧拥住坐立不安的舒姌姌,肃然言道:“姌姌,赵夫人怕是不行了,不论赵夫人如何出言不逊,切莫要忍耐。”
舒姌姌娇躯轻颤,羞愧言道:“这一切皆怪姌姌,若非我一念之差,我…”
“一切因果命中自有定数,你赵舒两家纠缠两世如今也当有个了结。”“姌姌明白。”易岚枫手中光滑柔荑冰凉,易岚枫俯首凝着怀中忐忑不安的舒姌姌轻柔说道:“莫怕,我会陪在你身旁…”
马车骤停,马车内二人身子晃动。
“爷,已到赵府。”阿全将马车停稳,朗声喊道。易岚枫与舒姌姌四目凝重相对,起身下了马车。
赵府赵夫人厢房内,赵夫人半靠在床榻上双眸半阖偶尔疾咳两声。赵东胜父母守在床榻旁,神色凝重默声不语。
“老爷夫人,姑爷来了…”管家并不知情,仍称易岚枫为姑爷。
赵夫人闻声眸光骤亮,侧目望向房门口。白纱遮面素服在身盈盈跨进门内,犹如仙子翩然而至。赵东胜眼前恍惚闪过孙莹玉的娇颜,眸光微怔泄出一丝柔情。赵夫人瞥见那丝柔情,咧嘴挤出一丝悲笑。
“老爷,玉儿,你二人出去吧。”众人皆知赵夫人强颜欢笑,赵东胜无奈拉起双目红肿的赵媛玉向门外行去。
赵媛玉经过舒姌姌身畔,忧心忡忡凝了一眼舒姌姌无奈随父亲赵东胜到房外候着。易岚枫牵起冰凉柔荑行到床榻前,眼前郎才女貌赵夫人不禁动容一笑道:“你二人当真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赵夫人谬赞了。”舒姌姌屈膝向赵夫人行礼,恭敬应道。
“夫人药好了。”侍女小红将汤药放置床榻旁,转身便退出门外。
“咳咳…咳…”赵夫人玉手举帕掩唇不断咳嗽,急忙上前舒姌姌为其拍背顺气。待咳喘停息,丝帕上已浸染一团殷红血迹。舒姌姌触目惊心,心中不忍。赵夫人挤出一丝笑意,轻喘说道:“多谢…”
“易公子,可否让我二人单独叙话。”舒姌姌望向易岚枫郑重颔首,易岚枫亦瞥见那鲜红血迹赵夫人已是将死之人,正色颔首应允,转身退到门外将房门关上。
“把面纱摘了吧,此刻又无旁人。”
舒姌姌缓缓将赵夫人身子半靠向软枕,起身立在床榻前将面纱摘掉。眼前此刻眉目温婉,好似当年的孙莹玉一般。
“你与你母亲当真是像极了,咳咳咳…”赵夫人眼前浮现碧玉年华的陈年往事,舒姌姌关切言道:“赵夫人,是否要服药。”说话间舒姌姌已将床榻旁放置的那碗汤药端起,赵夫人忽而慈爱一笑道:“这药太苦,且放着吧!”
“良药苦口,凉了怕是药性不好。”眼前是油尽灯枯的赵夫人,舒姌姌早已将两家恩怨暂且放下。
“你尝尝还烫吗,若不烫本夫人在服用。”眼前赵夫人好似畏惧药苦的调皮孩童一般。
舒姌姌将汤药放至唇瓣抿上一小口,入口苦涩麻舌,入喉辛辣刺喉,舒姌姌蹙眉忍耐泰然自若笑道:“赵夫人药已凉。”
舒姌姌本想服侍赵夫人服药,可赵夫人自行接过汤碗一口气将汤药尽数服下。秀眉紧拧吐舌言道:“成日喝这些苦药仍觉得难以入喉,难为你方才替我尝药。”
“来,坐到我身边来。”赵夫人言语温柔犹如慈爱长辈一般,舒姌姌恍然念起已逝母亲,乖巧坐到床榻边沿。
“还记得从前我与你母亲最为要好,曾几何时我二人要义结金兰。”赵夫人凝着舒姌姌那张与孙莹玉十分相像的容颜,轻柔诉说。
舒姌姌闻后惊讶,原来赵夫人与母亲孙莹玉竟是好友。而后便已明了,若非赵东胜痴恋母亲孙莹玉,或许如今她当唤赵夫人一声姨母。造化弄人偏生赵夫人嫁与赵东胜,幽怨一生。
“我记得那时,我唤你母亲玉姐姐,那年我只有十六岁,我随表哥秦怀仁到舒府作客,偶然碰上了我夫君赵东胜,那时他高大威猛,我少女怀春对他一见倾心…”忆起年轻时的往事,赵夫人煞白面颊忽而泛起红晕,竟如含羞少女一般。
舒姌姌闻声仿佛看到年轻时的母亲孙莹玉与赵夫人周莹莹,念起母亲孙莹玉双眸湿润心口骤疼,竟有些喘息不畅。
“我嫁与赵东胜时,并不知晓他与你母亲的过往,如若我一早知晓断然不会嫁他,落得如今一世哀怨。”赵夫人喋喋自语,继而叹息说道:“为何到了儿女这辈,仍是孽缘纠缠不休。”
“晚辈惭愧,赵小姐之事虽是我无心之过,但也难辞其咎…”舒姌姌只觉心尖疼痛难耐,恶心反胃,面色骤然煞白。
赵夫人见舒姌姌似有痛楚,抬手轻抚舒姌姌面颊,眸光忽然阴沉,言语冰冷说道:“你母亲害我不够,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的女儿,玉儿她被人玷污清白,竟还是卑贱下人…”赵夫人情绪激动紧抓住舒姌姌的胳臂不断摇动。
舒姌姌胃中不适翻江倒海强压呕吐之感,本想伸手拍胸顺气,却浑身无力身子一软,半瘫在床榻边四肢微微抽搐。
“你可知我这辈子恨极了这张容颜…”赵夫人双眸阴狠,猛然从头上拔下金花卉银角簪刺向舒姌姌面前。
舒姌姌欲张口呼叫,奈何舌麻发不出声响,口中已吐出白沫,无力闪躲咬牙艰难举起胳臂阻挡。银脚簪头锋利直刺入白藕胳臂,鲜血急涌而出浸染衣袖。
赵夫人压低声音双目瞠圆,阴森说道:“你发不出声音,旁人听不到,黄泉路上你我也好做个伴…”赵夫人诡笑渗人拔出银簪,拼尽全力向舒姌姌脖间刺去。舒姌姌急喘犹如重病垂危之人,惊恐心道:“易郎,易郎…”
赵夫人扑身向前将银簪刺入舒姌姌脖间,鲜血喷溅赵夫人一脸。“莹妹妹,莹妹妹…”赵夫人耳畔忽而想起一阵熟悉轻唤,眼前出现温婉甜笑的孙莹玉,赵夫人满脸是血眸光恍惚答道:“玉姐姐…”忽而身子一软,伏在舒姌姌肩上一动不动。
脖间鲜血直流,舒姌姌竟不觉得半分疼痛。口中吐出黑红之血,顺着唇角淌落而下。她拼尽余力伸直左腿,将身畔不远的六角圆凳勾倒。“咣当”圆凳之上搁置的汤碗四分五裂,房外有人闻声闯进。
“夫人…”赵东胜急步奔进,将赵夫人从舒姌姌身上抱起。“姌姌…”易岚枫望见瘫在床边的舒姌姌惊呼一声,奔到身旁。赵媛玉与阿金随后跟进,赵媛玉见母亲赵夫人满脸鲜血痛哭道:“舒姌姌,我母亲怎么了…”赵媛玉本想指责舒姌姌,可望见舒姌姌满身鲜血惊愕噤声。
易岚枫抱起舒姌姌满目疼惜自责,脖间银簪仍在鲜血不断涌出,素白衣衫前襟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岚爷,郎中已在府上,我去请…”阿金慌张奔出房内,适才忧心赵夫人身子,赵东胜已将郎中请到府上。
“姌姌,睁开眼看着我…”舒姌姌唇色惨白无力半嗑双眼,模糊望见熟悉容颜再无意识合眼昏厥过去。
“姌姌…”易岚枫怒吼一声,血水浸染墨灰衣衫黑红一片。
赵东胜已将赵夫人放好在床榻,检查赵夫人身上并无伤口,转身行到易岚枫身前焦急说道:“易公子随老夫到隔壁厢房。”易岚枫颔首不语,随赵东胜去往隔壁厢房。
床榻前赵媛玉为赵夫人擦拭面上血迹,无意探向母亲赵夫人鼻间,惊觉竟无气息,哭嚎道:“母亲母亲…”